有朋自新疆来,赠我一袋熏衣草花籽,据说此物放在柜中能除虫,放在房内能驱蚊,放在枕边还能安神。花籽用塑料袋包装,从外表看是一些紫色的小颗粒,当时我半信半疑不经意地随手把它放进抽屉。
查找资料才知道,熏衣草原产于地中海地区,属多年生草本植物,开紫花,其气味芬芳怡人,素有“芳香药草之后”的称誉,由于她的香气浓郁,令人安宁镇静,故具有洁净身心、缓和头疼的功效,欧美国家称之为“爱情草”,她是制造香精的最佳原料,闻名遐迩的法国香水就是从中提取。长假中忽然记起此事,打开塑料袋一闻,委实令我一惊,原来是这个气味!这不正是在我脑子里记忆了整整40年苜蓿草的气味吗?越闻越像,越闻越随着时间隧道回归到40年前的日子。
那是1966年的夏天,我在新疆伊犁可克达拉农场搞社教,当时才出校门,对新疆的大草原有无限憧憬,非常期望能骑上骏马驰骋在莽莽的原野上,心想那飒爽英姿不知该有多少惬意、刺激和自豪,故而就借机向社教工作组组长请缨,主动要到大车班蹲点。大车班有三四十匹马,这些马就像一个班级的学生一样,都有自己固定的名字和固定的位置。劲大的、个子大的驾辕,聪明的、反应快的套左前位,老实巴交的中不溜秋的只能套右前位。这些三套车,它的前进、后退、左转弯、右转弯都有特定的口令。打鞭子是车夫最难掌握的学问,要想把鞭子打得嘎嘎的既脆又响,而且位置正好在马匹的耳边,不伤着马匹,却又有威慑力,非几日之功。短短几个月的赶车学习,其难度不亚于现时拿汽车驾照,因为你面对的是一些具有野性的生灵,而不是成熟科学的机器,你除了学习套车、赶车、卸车技术外,你还得学会“拍马屁”,也就是说你要了解这些马匹的生活习性并与它们建立友好的相处关系。
我也就在这个时候有很多骑马的机会,并练就了不错的马术,前几年到宁波“中国第一渔村”旅游时,在海滩上相中一匹粗狂的蒙古马,骑上后奔驰了一大圈,惊得马主人和同行们都张开了嘴巴赞叹不已。都说骑自行车和游泳一旦学会,终生不忘,我想骑马也该是如此道理吧。
可克达拉农场有数十万亩农田,主要种植小麦和玉米,但单一谷物时间种长了,必须要轮换,否则土地就没有肥力了,所以一般三四年左右,原来种小麦和玉米的地块得换种黄豆或苜蓿。
苜蓿草也是多年生草本植物,也开紫花,最令人惊叹的是它的气味与熏衣草那样的相像。苜蓿草是牛、马、羊冬季最好的饲料,它的根茎很长,食用前必须用大铡刀切成一寸长短左右。那年秋天,我几乎每天都跟着这些来自甘肃、青海的马车夫兄弟,到大田里装运苜蓿草。
别看简单的装车,实在有很高深的学问,因为一车草的体积相当于一间房子那么大,而固定苜蓿草唯一的工具是一根长绳,外加两根木棒,长的木棒就平放在马车底板上,比底板长出一米左右,然后把草均匀往上堆,我们这些没有经验的新手只配当小工,也就是拿着叉子,把一堆堆割倒的苜蓿草用叉子递送给“车把式”,“车把式”把我们递送的苜蓿草在车上重新分配,现在回想起来,“车把式”的动作完全像鸟儿在筑巢,而且是个实心的不能有半点偏离重心的鸟巢。当鸟巢筑好后,最后用绳子固定,短棒子配合车子底板的长杆起绞杆的作用,当然绳子是绞得越紧越结实越好,否则,马车在过沟沟坎坎时,一旦翻车后果则不堪设想。
叉子的样子有点古怪,两米多长,头上只有两个齿,这意味着你想偷懒,少叉些草反而叉不住,越多则越好叉,试想当你把几十公斤的草,一次次高高举过头顶,得花多大气力。一个秋季的磨练,我的手臂肌肉活脱像一对会跳跃的小兔子。至今仍有当年留下的依稀影子。
四十年历史长河的流逝,我的记忆中忘却了大多车夫和马匹的名字,也忘却了车夫们放声高歌“花儿”音乐的歌词,但我唯独没有忘却烙印在灵魂深处的苜蓿草的香韵。今天的熏衣草虽不是我当年曾经相伴的那花、那草,但由于它们的气味太相近,我还是要衷心感谢这貌似孪生的花草,因为是你帮我拂去历史的尘埃,重现了那段令人珍惜和美好的记忆。
(彭兆丰/作者 《温州日报》20061020 /来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