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想到大西洋海滨一游，看看汹涌的海浪，听听大西洋的涛声，欣赏西天落日与海面相接的天际景观。
下午两点，乘车驶离威尔明顿，来到海滨宾馆。宾馆离海滩很近，从阳台向海上一望，大浪滔天，冲浪人的影子出没于浪峰之上，隐约可见。一群群的海鸥盘旋着飞来飞去。天空不时飞过直升机，在海上巡逻救生；据说遇有冲浪人遇上鲨鱼，即降落营救。
我于四时正步行至海滩，支撑起帐篷。阳光实在灼热，虽然戴着帽子，而脖子和耳边颈上都已经晒出一圈棕红色。据说，美国的太阳光特别厉害，是因为空气中污染较少，紫外线直射，特别伤害皮肤。这样说来，污染也并非全是坏事。当然，“两害取其轻”吧。”
静静地躺在沙滩上，听海浪一会儿哗哗，一会儿变成轰隆轰隆的巨响，夹杂着儿童的嬉水声，大人的呼唤声，海鸥的鸣叫和飞翔时拍打着翅膀发出的声音，应和着清凉的海风，自然天籁，简直是一支美妙的乐曲。
躺在沙滩上闭目听涛，别是一番滋味。涛声有节奏的哗哗，催人入梦。似乎听到故乡歧海的波涛，拍打着海岸的悬崖，哗地一声又退回去。儿时在海滩上戏水的情景一下子涌上了心头。怎么？脚，冰凉冰凉的。耳边有人说话：“下雨了！”
我警觉地赶紧翻身，同女儿一起收了帐篷往宾馆跑；心中很惋惜地想：
“大西洋的落日看不到了！”
错过了观赏落日的时机，就只好等明早看大西洋的日出了。
一夜涛声催入梦乡。大约六点，我起床，站在宾馆阳台上看日出。
太阳升起它顶端的圆弧，像一条金色的丝线，弯弯地停在海天相接的地方。大家正在说“太阳升起了”，一句话还没说完，似乎是在飞跃，一下就升上了一支金色的弓弦，弓与弦倒挂着；再一会儿，像半个金色的玉珮。这时太阳周围的海水已经被染成一片橙红，渐远渐淡，远处天海相接之处则橙蓝白三色相映。似乎只有几秒钟时间，你的视线还没有从远处返回，太阳即以它特有的速度一跃而上，像一个圆圆的火球。突然，整个海面上一片金黄，而近处两朵橙色的云，也都散射着黄金般的霞光，这是海上的朝霞！美呀！
如果说昨天躺在海滩上听了海涛那美妙的乐声，那么今朝则是欣赏到一幅色彩光艳的图画。
啊！大西洋，你广阔无边的大海，你汹涌澎湃的巨浪，我看到了你雄伟的，不可抗拒的力量！我从太平洋来到你的身旁，你以自己美妙的天籁般的歌声，色彩艳丽而变化无穷的图画，迎接我这东方的游子。我知道，东西大洋的海水是相通的，东西方国家和人民的心也一定是相连着的。
上午十点钟返程，我们在途中一家“翠竹居”的中国餐馆用餐。
店主人是一个中国留学生，据说他学的专业在美国找不到工作，后来就自己开了餐馆。他学的似乎和文学搭了边，真有些风雅情怀。店内挂了几幅中国山水画，有一幅竹石最醒目，也画得最好。我称赞了几句。他说自己非常喜欢竹子，所以给餐馆命名为“翠竹居”；这幅毛竹是自己信手写意的，也就叫“翠竹图”。我忽然看到，店的东西北三面都栽了许多花草树木，西面一大片竹林，用它的清荫遮挡了西晒的阳光和暑热；东北两面栽的是散生的竹子，与嶙嶙的石笋相掩映，在午后的轻风中婆娑摇曳。
我说：“你喜欢竹子，中国士大夫的闲情逸致在你身上还留下一些影子。”
他说：“开餐馆是俗得不能再俗了，没办法，首先是谋生。一家人，融不进美国社会。白天忙生意，晚上时常思念故土，聊画几笔，以慰思念之情。”
“那你怎么不回家去？”
“回不去了，我家在湘西，非常穷；回不去，家里老婆也离了，父母早不在了，回去……没有家了。”
我听了，沉默了好一会。他又苦笑说：“前年同一个西语族裔的女人结婚了，有一个孩子，回去老婆孩子能习惯？”
我心里想：又是一对“咖啡和茶”，看来也和合得很。
我开玩笑说：“你喜欢竹，喜欢画竹，清高之情尚在。晚上画竹，白天卖肉，这竹和肉风马牛不相及，而且相克。东坡说：‘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你是将竹和肉很好地统一起来。肉是物质，竹是精神......”
“元代柯自牧在《竹谱详录》序言中说：‘君子于竹比德。’他概括竹之德有三方面：‘竹心虚，不骄不吝，与物无忤；竹性直，处身高洁，浩然莫屈；竹节贞，人伦品镜，勇冠三军。’”
“嗨，太好太好了，心虚，性直，节贞，这应该成为我的人生追求。今天碰见你，真有‘他乡遇故知’的感觉。来，我带你看一看我栽的几种比较少见的竹子。”
我们一起到了他的屋后。屋后有一个大草坪，足有几亩大。他说：“在中国，竹子一般要在温带地域长势才好，这里虽然冬天比较寒冷，但还属于北温带，加上地气温热，所以竹子大多长得茂盛。”我们边看边谈。他的竹园里毛竹品种甚多，除了青青翠竹外，还有紫色，黄色和斑竹。更有斜边形的竹，是我从前没有见过的。而竹林之中，则点缀着稀稀落落，各种造型的石头，别是一番境界。
临别前，殷殷吩咐，希望常来，并要我为他题上两句。我实在文思枯涩，没办法就胡乱涂了两行：
怪石嶙峋，日中月中有影
修竹婆娑，风里雨里有声
估量这路边小店也不会有太多人来；至于老美对此也未必有兴趣，算是勉强交差吧。
我们大约两点到家，躺倒，一觉睡到五点。
（黄世中/文 《温州大学报》20101115/来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