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学校从学院路迁往茶山高教园区后，因路途较远我很少到学校去。某日，因一要事须加盖学校公章，于是特地起早坐车到学校。新校园很大，且我退休既久，所以进的虽是工作了一辈子的学校，眼前却分外陌生。
徘徊间，只见马福成君远远走来，意外又惊喜，早就知道他已成为本校教师，但一直未碰面。他得知我来办事，热情地要用他的小车载我，我欣然上车。望着车窗外不断后移的楼幢屋宇，不禁感慨万千。过去的校园与现在相比，真可谓小巫见大巫。幸亏福成相助，让我少走了很多路。
回家的路上，与马福成君的不期而遇引发了我对往事的回忆。
马福成是中文系84级学生，1986年我曾担任过他的实习指导老师。当时每个实习小组都由六、七位同学组成。我指导的小组除福成外还有潘迎卫、魏晓萍两位女生及三位男生。依稀记得这三位男生一位是范金，一位是徐尚群，但还有一位是谁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记忆的闸门既已开启，遇到障碍感觉很不好。一不做二不休，带着疑惑与好奇，我找出当年的工作笔记，搜索这位“丢失”的同学。哦！原来是周晗燕！这个当时就引起我兴趣的略带女性味的男生名字，我竟然忘了。
翻阅着工作笔记，20多年前实习指导工作的情景突然鲜活了起来。
数十年来，温州师范学院的培养目标是合格的中学师资。学生的毕业成绩由三年来（当时还是专科）的课堂成绩和毕业前的实习成绩组合而成。只有两方面均合格才准予毕业，缺一不可。对于那时在师院工作的老师们来说，除了通常的课堂教学，还得不时地带学生到中学实习。
实习指导工作辛苦又繁琐。进驻实习学校前要指导学生备课、试教。到实习学校后，要指导学生做好班主任工作和教学工作。尤其是要随堂听实习生上的每一节课，并做好记录。我除了及时填写学校下发的、作最后评议学生实习成绩用的听课记录表外，还自备了一本笔记本，专门对每位同学的课堂教学尤其是第一堂正式（实习）课作些“另类”的记录。我摒弃了表格的固定模式，试着从另外的角度考察同学们的专业知识水平和师范技能技巧，甚至包括他们上课时的外表、风度、教态、课堂处理能力等，借此展示该同学初上讲台的独特之处和初为人师的风貌。
这些感性随意的记录，我称它们为“听课速记”。正因它们随意、零星、不系统，因而更趋“原生态”，更能反映每位实习生初上讲台时的真实情景。这些“听课速记”是不用上交的，所以我从未示人。如今二、三十年过去了，重新翻阅这些“听课速记”，实习生们的一笑一颦历历如昨，它勾起了我对当年工作的美好回忆和对那时与我朝夕密切相处的同学们的怀想。
现冒昧地抄录几段当时的“听课速记”奉献于诸君面前。反观同学们初为人师时的表现，虽青涩幼稚，但不失青春的生动单纯，更带生命的光彩。至于我自己，虽然指导水平不足挂齿，但却也留下了那个时期独特的“教•学”印记。
1986年12月15日 周一 下午
中文84级马福成同学
实习课教学：《鲁提辖拳打镇关西》
这是普通的实习课，又有些特殊。
教室换了一个，由原来一楼的普通教室换到了三楼大会议室。课桌的排列也由原先的四行横列合并成两行横列。原来这是一节公开课，学生仅五、六十人，听课者却近百位。
身处这样的大课堂进行公开教学，即便是老教师也难免紧张，何况今天执教的是一位实习生——我们的马福成同学。但公开教学开始后，马福成同学尚从容镇定，并未失措，只是偶然脸会发红。
马福成中等偏高身材，皮肤微黄里透着浅黑色。初看即可猜测他可能来自农村或山区，一开口则可辨别出他是浙北人。浙北人学普通话较难，福成的个别咬音很不准确，如将“店小二”的“二”字读成了“爱”，于是“店小二”变成“店小爱”（红楼十二钗中史湘云也将贾宝玉喊成“爱< 二>哥哥”，因为她也咬不准“二”字，莫非史姑娘和马福成是同乡？一粲）其实，这缺点试教时已提出并现场一再纠正，可正式上讲台时仍犯错，可见乡音难改。
今天教的课文是故事性很强的《水浒传》节选——《鲁提辖拳打镇关西》。要教好这篇课文，教师必先掌握两点，其一，《水浒传》系古代白话小说，虽属白话小说，但毕竟是古代语言，与现代汉语有一定距离，因而朗读与讲述课文时拗口的、难认的、不易懂的生字、新词不少。在有限的教时中要将出现的所有生字、新词的音、形、义，通过教学都一一落实，有一定难度。如何处理？这是对教师基本功和教材处理能力的考验；其二，本段课文故事性强，又是除奸惩霸的故事，故事结局大快人心。所以讲读分析时必须带感情，又要轻松甚至需要点幽默。通过教学不仅要让学生学到扎实的语文知识，还要提高他们的审美情趣。要将课文教到这种程度，教师要具备较全面的专业知识和技能技巧。
教学中最难的是抓准重、难点，此外，还要抓住重、难点。本文的重点当然在“三拳”，难点亦在这“三拳”。福成在教学这一段课文时整整花了半个小时，有读有讲，有问有答，留给学生印象较深。这说明他不仅抓准了重、难点，而且抓住了重、难点，说明他备课认真，也体现了作为一名师范生良好的教学技巧和教学能力。
为加深对这“三拳”的印象和培养学生的口头表达能力，教师在讲读分析后又留出一段时间请三位学生进行复述 （三位复述者全是女生，声音、气质太单一，虽是小事亦应注意）。第一位复述时忘了很重要的三个比喻句（教师能及时予以指出）；第二位上讲台后苦笑着，慌得讲不出话（毕竟面对一百多位听课者），教师见状，让她坐回自己的位置并安慰说：“没关系，以后慢慢学会复述。”轮到第三位，教师及时调整教学方法，不再让她上讲台，就站在自己的位置上复述，结果这位女生复述得最成功。
预先设置教学环节基本紧扣，教学时间掌握恰当，总体教学效果令人满意。
下课后，料想马福成必如释重负，我也一样。
1986年12月17日 周三 上午
中文84级周晗燕同学
实习课教学：《皇帝的新装》
周晗燕同学身材略瘦而偏高，戴一副不很深的眼镜，面目清秀，加上今天衣冠楚楚，骤然看去，书卷气较足。但教学过程中显得较老练沉着，尤其是教学未正式开始前的组织教学（即课前秩序组织工作），在全组同学中是做得最到家的。
上课铃声未响，周同学已手捧教案和教具候立在教室门外，铃声刚响即进教室并对全体学生说：“我曾要求同学们未正式打铃前就应先将课本取出来，现在准备好了吗？”然后双目很快扫过全教室，目光停留在被他发现尚未将课本准备好的几位学生身上。这一问一扫，教室内顿时安静下来，那几位未将课本事先取出的学生赶忙悄悄地从抽屉里取出书本摆放到课桌上。这样的氛围很适宜即将开始的新课教学。师生互问好后，周同学立即抓紧上课。由于组织教学这一环节抓得紧又好，周晗燕同学的这节课足足提前了四、五分钟。对于初上讲台的实习生来说，这数分钟也很宝贵，至少是教学作风严谨的表现。周同学穿一身深蓝色西装（估计大约是校服），系着彩色领带，和其他几位同学一样，着意的衣着仪表表示了对自己“人生第一堂课”的重视。
教学时教师目光时时关注学生，学生注意力很集中，这堂课自始至终，表现出教师较强的驾驭课堂能力。
这节课较多地运用齐声朗读或齐声回答的教学方法。这种教学方法较适宜于初中低级段学生：一、因为他们刚从小学过渡而来；二、适度的齐声读或答，可以营造课堂学习的热烈气氛，振奋学生的学习情绪。讲读中教师还能自然地承接学生回答的内容，加上必要的评议和概括，随时给学生以肯定和鼓励，从而提高了学生学习的兴趣和自信心。
周同学系文成人，朗读课文时语音基本准确，但讲述时乡音较重。讲述时喜欢借用手势加强语气，但有时手势运用过多而稍欠自然。
最后一环节教师指名四位学生分角色朗读，但教师进行朗读前的指导时，表述不清晰：教师先分别指名学生A、B、C各分头准备朗读课文中“皇帝”“大臣”和“骗子”不同角色的话语，但对学生D却说：“其他的话，由你来朗读。”教师所指的“其他的话”其实是作者的叙述语言。教师准确的表达应为：“除以上各角色话语外，其他的文句是本文作者的叙述语言，请你（D同学）来朗读。”因为他们将来的职业是教师，因而平时就要注意培养自己准确的语言表达能力。
1986年12月18日 周四 上午
中文84级潘迎卫同学
实习课教学：《皇帝的新装》（第二课时）
铃声响后，教师抓紧利用一、二分钟时间很快做好组织教学，教室里立即安静下来。要教好课并顺利进行教学，营造一个良好课堂环境是前提。
潘同学身材不很高大，声音细而不高，语调平淡而少抑扬顿挫，由于课堂秩序良好，所以估计坐在教室里任何一个方位都还能清晰地听到她的话语。
教学过程安排合理。课文分析板眼清楚。但由于明显地死扣教案而缺少临场发挥，因而讲述呆滞而不生动。本课文（童话）的趣味性很强，也未得到很好体现，对寓意的深刻揭示有影响。
归纳全文中心时，教师先指名一位学生回答，该生大约手头有参考书之类的东西，用一个初一学生所不可能掌握的语言，半朗读似地作了回答。教师未加指出和进而要求该生用自己的语言加以归纳再回答一次，反而肯定其“说得很好”。然后教师将自己事先已准备好的“中心思想”未经讲述只反复朗读了三次，要求学生记下来。
归纳中心是课文教学中的“大眼睛”，这也是教师将一篇课文的教学从感性上升到理性阶段的时候。这种理性认识一定要建立在感性认识的基础上才能化为学生自己的东西。故在归纳之前，可通过一、二个综合性的问题让学生思考或回答，然后教师在此基础上加以小结。教师一定要使小结的内容化为学生自己的东西，而不能为归纳而归纳。
迎卫同学脸孔圆润，皮肤白皙，说话音量不大，表面上看去似不像同组其他同学那样具备驾驭课堂的能力，但她态度和蔼，教学过程中脸上始终带着微笑，全班学生从头至尾一直保持着良好的秩序听她教课。（这一点或可印证她的班主任工作做得不错）。
二十多年过去，一切都已成过往云烟。唯有这些文字，告诉我自己当时的工作是多么地紧张而愉快，告诉同学们他们当时的学习是多么地努力而有意义。
悠悠八十载的温州大学办学历史，就是由无数师生们用自己的辛劳和努力编制而成的。八十年的历史已然由涓涓之滴汇集成为一条巨流，而我的回忆记录只不过是这川流不息的巨流中一朵小小的浪花。
（作者系我校原中文系教师，任教 《现代文学》，现已退休。）
（李美溶/文 温州大学报20121130/来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