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鸿梁先生
李鸿梁（1895-1972），著名画家。与丰子恺、刘质平、潘天寿等同为李叔同(即出家后的弘一法师)高足。1942年至1945年曾任省立温州师范学校（我校前身）美术教师。
李鸿梁先生是近代山阴四大画家之一，《浙江画报》曾专版刊登了他的著述、作品和生平事迹简介等，称其为“艺术教育家李鸿梁。”
鲁迅学生 弘一高足
李鸿梁，字孝友，别号老鸿，绍兴山阴人，祖籍湖南。李鸿梁四岁时，父亲去世了，家境贫穷如洗，靠外婆家接济生活，年轻守寡的母亲含莘茹苦将他哺育长大。李鸿梁15岁进绍兴府中学堂读书，时鲁迅先生任该校学监。辛亥革命成功，绍兴光复，《越铎日报》创刊，鲁迅先生为之写发刊辞，年轻的李鸿梁也经常在该报发表抨击时弊的漫画。后来鲁迅先生主编《莽原》，李鸿梁还将所作漫画投寄给鲁迅，北京鲁迅博物馆至今还保存着他的两幅漫画作品。
李鸿梁绍兴府中学堂毕业后，考入浙江两级师范学校，与丰子恺、黄寄慈、金咨甫、吴梦非、李增庸、刘质平、潘天寿等同为李叔同高足。李鸿梁说：“我幸列门墙，承师象父母般地教导爱护提携。师曾与堵申甫老师说‘鸿梁有点象我。’”
在校时，李叔同先生视李鸿梁如自己的子女，作书画时，常让李鸿梁替他盖图章或拉纸头，还常常叫他帮助整理书画。那时李叔同先生每周去一趟上海，返校时总是带些糖果回来，并常叫李鸿梁去吃。李鸿梁在《我的老师弘一法师李叔同》一文中，情真意切地写道：“当年国内的画具，除干制的水彩颜色、象牌铅画纸以外，什么也没有。因此我们的画具都必须到外国去买，石膏模型更不必说，连木炭也是从日本买来的。所以，除了学校整批去买来后发给以外，想自己买一点是不可能的。我记得法师的一盒色粉笔，就是我替他用完的。钢笔画的颜色墨水，买来还未用过，也是我首先替他开用的。”李鸿梁毕业那年暑假，李叔同先生去日本避暑，“临行时给我的信，大致是教我处世要‘圆通’，否则不能与世相水乳。”
1916年，李鸿梁结婚时，弘一法师送给他四件衣料。法师出家后，与李鸿梁常有聚会，每将墨宝相赠，还为其先母题像，为他两个孩子题对子。
法师三次莅绍，不能不说与李鸿梁有关，且每次都有李鸿梁作陪。他第一次初到绍兴时，李鸿梁安排他住在自已以前住过的五师宿舍 （当时李鸿梁已到女师任教），并每餐从家里给他送去饭菜。后因小学生吵闹，法师搬到城东普庆庵住。法师“住了半个多月，写了300张佛号，100张存蔡丏因处，200张分存孙选青处与我处，嘱分赠有缘者”。
初登杏坛 乱世从教
1915年，21岁的李鸿梁从浙江两级师范学堂毕业后，遵乃师李叔同之嘱，到南京高等师范（即东南大学前身）代授艺术课。后在上海师范专科学校、厦门集美学校等处任艺术教师。1923年，李鸿梁回到故乡绍兴，历任浙江省立第五中学、省立第五师范、绍兴县立女子师范、省立绍兴中学的美术、音乐教师。李鸿梁所授课目多为美术、音乐和戏剧，成绩卓著，有艺术教育家之誉。至于书画篆刻乃其余事，然造诣之精深，亦蜚声两浙。绍兴女师学生回忆：“他的脸庞清秀，瘦长，六尺身材。他经常穿一件灰布长衫，白底黑面的布鞋，整个身子上下清洁无尘，好像有洁癖似的。他性格温和，与世无争,身子虽在世俗，却有超脱人寰、不同凡响的精神。”
抗日战争时期，在日军占领绍兴前，李鸿梁先生告别了老母、妻子、儿女，与九位同事一起带领一批学生流亡到浙南山区。离开绍兴后，李鸿梁一行先是翻山越岭，过东阳，穿缙云，入遂昌，到达宣平县（1958年撤消，县治在今天的武义县柳城镇），编入浙东第二临时中学。后来，李鸿梁又先后在浙江第三联合中学、温州师范学校任教。而此间，他的老母亲在沦陷区死于贫病交迫中，他的妻子带着儿女，求乞到娘家，吃尽了苦头。
李鸿梁作品
1942年6月，温州二次沦陷，为策安全，温州师范学校呈准省教育厅，决定迁校泰顺莒江。从1942年到1945年，四百多名师生经历了三年多刻骨铭心的教与学生涯。那是一段不堪回首的岁月，但在战火纷飞的年代，相对于硝烟弥漫的中原战场，地处东南一隅的温州则相对平静。许多未能赶到西南大后方的饱学之士和著名艺术家，由于路上不太平，暂时滞留温州，而这时迁往泰顺的除了温州师范学校外，还有北洋工学院、温州中学等，经各校热诚相邀和彼此相互荐介，不少名师便留在温州任教。当时受王德懋校长之聘，来温州师范学校任教的有李鸿梁、刘质平、俞乃大、高仲伦、胡琴伯等。
李鸿梁到温州师范学校时，先是住在莒江夏氏大宗祠边的厢房内，后迁至新建的二层楼社教馆。当时的生活极为艰苦，糙米饭每人每顿只分到一小碗，主菜是青南瓜烧咸菜，而他却如入鲍肆，一呆就是三年。李鸿梁原来学的是油画，到了莒江后，油画颜料买不到，只得改画国画。李先生多才多艺，金石书画音乐戏曲样样精通，他所创作的国画，意格高古，很受师生的喜欢。他与学生亦师亦友，学生请他画画写字，他从来没有推辞。
愤世忧时 寓情于艺
李鸿梁先生一介寒儒，生活在乱世的他，与那个时代所有的爱国知识分子一样，只能凭借手中的笔，以自己的才艺，抒发愤世嫉俗、爱国忧民的情感。多才多艺的李先生在绍兴女师担任代理校长时，写了一个名为《红玫瑰》的剧本，通过艺术家灵真和才妓红玫瑰的爱情故事，揭露了封建婚姻的无道。“四•一二”反革命政变爆发后，国民党反动派疯狂镇压共产党人和革命群众，当时外界盛传李鸿梁聘请共产党员当教师，要把女师赤化，还说他写剧本《红玫瑰》，要把女学生引向歧路。在反动当局的高压下，李鸿梁先生被迫辞去校长职务，接着又辞去教职。
李鸿梁离开女师后，又到省立第五中学担任艺术教师，在此期间，他继续编写话剧。他编导的《沉睡的老人》启幕时，老人侧卧在舞台上，外边一群青年在摇旗呐喊，老人醒来说：“年轻人，别吵，睡吧！”青年们却说：“外边有人侵略进来了，起来吧！”可是那老人依然睡着不起，还说：“睡吧！睡吧。”在此，老人代表当时中国的不抵抗主义者，青年代表主张抵抗外来侵略的觉醒者；《未来的爱情》，则是讽刺一些青年人在恋爱结婚上的草率和不严肃态度，昨天还是陌生人，今天恋爱了，明天结婚，后天离婚。这出短剧反映了李先生严肃的人生态度。
1937年，抗战爆发，绍兴地方当局欲以越王勾践卧薪尝胆报仇雪耻的精神激励民众保卫绍兴。先在府山小龙湫之前、越王台之后建造越王祠，雕刻勾践石像、左右两旁为范蠡像与文种像，此三幅造像均出自先生之手。后在大校场集会举行保卫大绍兴的游行活动，也请先生在数丈大的白布上画越王像，作为游行的前导。
抗战胜利后，李鸿梁先生任教于浙江大学附中，为西泠印社社员。上世纪60年代初，他退休回里，任浙江省文史馆馆员，专事国画创作。作为爱国书画家，解放后他受到党和人民的尊敬，他曾被选为绍兴市政协委员、绍兴市文馆会委员。十多年来，他对保护绍兴文物古迹，发展教育事业，繁荣绍兴文学艺术创作，培养艺术新人，作出了贡献“文革”期间，李先生和许多爱国艺术家一样，受尽凌辱和迫害。77岁那年，他终于病倒了，脸脚浮肿，不久去世。
生平遗作 流芳千古
李鸿梁先生著作有《粉笔画》、《普通乐理》、《图画理论教材》等。他擅长水墨画，书法浑朴豪放，也常作漫画，风格与丰子恺相似。
“李先生的书法，源于汉碑晋帖，外柔内刚，敦厚古朴……国画构图、赋色、用笔都极富创意，强力地反映出他的思想风格。画种除山水外，人物、蔬果、花卉等也都有特色。”著名书法家沈定庵如此评述李鸿梁先生的书画。绍兴名画家罗默先生曾有文记述：“李鸿梁先生作品丰润伟丽，颇能表现其个性，观者每见李氏作品，莫不伫立欣赏，叹为观止”。上世纪30年代初，先生曾游天台国清寺，在迎塔楼上撰书一联：“一塔立沧溟，万壑争清流”。绍兴名刹小云栖寺，旧有藏经楼，高悬“九莲阁”一匾，篆书兼有隶意，气势宏伟，为不可多得之篆笔，也出自先生之手。可惜以上二处墨宝均毁于文革。上世纪60年代初期，秋瑾故居建立不久，先生应邀为故居题写“和畅堂”匾额。大字榜书，结字宽纾古朴，笔力遒劲，为先生晚年榜书代表作，后受极左思潮影响，款识也被删去。
2006年夏秋之际，在李先生去世35年后，一幅他作于61年前的《南雁记游图》从海外辗转回到故土，捐赠给温州博物馆。赠画人曾波先生乃平阳水头人，先后于抗战期间在郑楼和莒江温州师范学校读过简师和普师，他与苍南宜山的陈步斌是挚友，他们在莒江时，同是李先生的高足。1945年夏天，温州师范学校迁回郑楼，曾波和陈步斌也于此时从学校毕业。是年冬天，李先生临离开温州师范学校，前往二人家中告别。李先生先在水头曾波的家里住了一夜，翌日早晨，二人同游南雁。惜当时未备纸笔，返回后李先生凭记忆创作了《南雁记游图》，邮寄给曾波，画作左上角款识“三十四年冬与波弟同游南雁荡归写此以记游，鸿梁。”并钤“鸿梁”二字的白文方印。事隔半个多世纪，已旅居海外的曾波仍珍藏着老师当年的画作。晚年的他因患糖尿病，视力不济，苦于无法实现归宗的愿望。2006年仲夏，恰逢学友施巨源先生返里，85岁的曾波便将珍藏了60多年的李先生的 《南雁记游图》遗墨装裱一新，托施巨源先生带回家乡，捐赠给温州博物馆，希望家乡人民看到李鸿梁先生遗墨的同时，也感受到海外游子的厚意真情。
注：“两浙”为我国古代的行政区概念，包括今天的浙江、上海、江苏南部和安徽南部等地。
（曾平汪/文 温州大学报20130115日/来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