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难眠。为的是在水心旧书店发现一本鲁迅的《呐喊》英译选，店主出价在我购旧书的经历中是最高的，因而有了买或不买的哈姆雷特的苦恼。连夜翻阅资料，得知本书的初版本，据说连上海鲁迅纪念馆也未能收藏，于是决心买下，以免坐失于一时，不能复购于异日。然而还是半夜，只得等天快点亮起来，好直奔旧书店。
是书系英汉对照本，列为“现代中国文学丛刊”之中，上海北新书局刊行，1948年10月初版，共印1000册，每册实售一元二角，收鲁迅小说集《呐喊》中之《狂人日记》《孔乙己》《药》《一件小事》《风波》《故乡》《阿Q正传》《白光》，各篇未标明译者为谁，编注者为赵景深。
赵景深是鲁老夫子骂过的人。赵对翻译外国文学作品曾提倡“与其信而不顺，不如顺而不信”，而被认为“欺侮中国读者”。鲁迅写了好几篇论文加以鞭挞，被称为“赵景深教授老爷”、“赵老爷”。在与瞿秋白论翻译的通信中写道：“赵老爷评论翻译拉了严又陵，并且替他叫屈，于是累得他在你的信里也挨了骂，但由我看来，这是冤枉，严老爷秋赵老爷，在实际上，有虎狗之差。”鲁迅还写了《教授杂咏》，其四嘲讽赵景深：“可怜织女星，化为马郎妇，鸟鹊疑不来，迢迢牛奶路。”赵景深为了“顺而不信”曾把英文‘半人半马”误译成“半人半牛”，“银河”译成“牛奶路”。鲁迅又写道：“牛马同是哺乳动物，为了要‘顺’固然混用一回也不关紧要。……”这是反话，鲁迅对有些译者为了顺，随意改动原著是很反感的。赵景深的有关翻译的话甚至被人认为“这是普罗文学（即无产阶级文学——笔者注）敌人的话，赵是反对普罗文学的‘特殊走狗’”！
面对鲁迅的鞭挞，赵景深没有怀恨在心，而是虚怀苦谷。何以见得？赵在鲁老夫子去世后多年，在战火纷飞，时局动荡，物价飞涨，民不聊生，出版业很不景气的1948年，还孜孜不倦、埋头编注鲁迅的译著，设法将鲁迅的著作介绍出去，使中外人士及时地了解、感受鲁迅著作的风采。这就是很好的例子。
本书的封面也是吸引我喜爱它的一个重要原因：书的上方为黑白装饰性图案，长方框内有一古洋船，船中有三人，另有一人已下船，望远镜向岸上窥视，似表示人们通过这本鲁迅小说的英译多少能窥见当时的中国现实吧。
（瞿光辉/文 温州读书报20100513/来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