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瑞安亲戚出嫁女儿,邀我参加婚宴。筵席进行中,让我意想不到的是,竟上来一道菜:“红瘩”。我五十多年没有吃到红瘩了,这少有的海鲜让我惊喜惊讶。我连忙问坐在旁边的堂弟:“现在还有红瘩?”“有,很多。”“哪里来的?”“下洋山嘛”“现在东山还有跳岩头的人?”“没有了!”
红瘩,是瑞安的土名,其学名叫藤壶。藤壶是附着在海岛边岩石上有石灰质外壳的小动物,它们总是一簇簇生活在一起的,所以瑞安人也叫它“红瘩簇”。“下洋山”就是海岛,温州有些地方叫“下山”。
“跳岩头”是瑞安人对那些捉藤壶、龟脚、淡菜等岩生海鲜的人的专有称呼。藤壶、龟脚、淡菜是非常鲜美的,但采捉它们却是非常困难危险。跳岩头者为了安全,要“全副武装”,要带一条20多米长的麻绳子,作业时,把麻绳子的上头捆绑在山崖上,而绳子的下头就绑到自己的腰上。固定好绳子后,跳岩头的人就慢慢地沿着绳子往下爬,一直爬到刚退下潮水,露出生长藤壶、龟脚、淡菜的岩石的地带。这情景颇有点像当今那些攀爬在高楼外墙上进行清洁工作的蜘蛛人。不过蜘蛛人有现代的安全装备,攀爬的是平整墙面,而跳岩头的人用的却是原始装备,攀爬的是凹凸不平的悬崖峭壁。
为了寻找藤壶、龟脚、淡菜,他们会在岩壁上东寻西找,跳来跳去,所以人们就把干这种营生的称之为跳岩头。跳岩头者为了防止打滑撞伤,他们上穿长袖衣裳,下穿长筒裤子,脚穿稻草鞋,头戴咸草帽。藤壶、龟脚、淡菜有极强的吸附能力,牢牢地粘附在岩壁上,任凭风吹浪打也冲刷不掉,是无法轻松采摘的,因此,他们带的工具有短柄铲,要用力把岩壁上的藤壶、龟脚、淡菜铲挖下来。有些岩石缝里,不好铲挖,就要用他们特制的工具勾挑出来。他们腰间系着一个小箩筐,叫做“腰箩”。把铲挖来的都装到腰箩里。有时候,铲挖得很多,腰箩放不下,就脱下长裤,扎起来当布袋来装,甚至脱下咸草帽来装。
干这作业是极其危险的。他们驾着小船,出没在大海的风波里,要到遥远的荒岛去寻找藤壶,南至福建海域的台山岛,北至舟山那儿的东福岛、渔山岛。他们必须抢时间在落潮时作业。有时候一个巨浪打过来,那真是惊涛拍岸,把跳岩头者撞到岩壁上,把他撞伤,撞昏,甚至撞死。有时一个巨浪打过来,又抽回去,把跳岩头者掀到大海里,就被海水吞没了,就再也回不来了。有时候还要爬到岩洞、岩缝里边,因为大的藤壶、龟脚、淡菜,特别是那些最名贵的,卖得起大价钱的黄龟脚,人称“黄龟”,必须到岩洞里去捉挖。有时候,一个海浪澎湃而来,他们就出不来了。
当时干跳岩头营生的,大多是瑞安的东山、十八家人。因为干跳岩头的人,太多都是葬身大海的,因此当时社会上对他们就流传这样的说法:“只有讨亲,没有送丧”,“只有念佛,没有葬丧。”成为跳岩头者及其家庭的悲惨情状的真实反映,我们听听,都会为之感到悲伤叹息。
既然如此危险,为什么还有人去干这样的营生呢?只因为当时一些农民无田少地,又住在海边,知道代代相传的跳岩头一事,为了维持生计,看到藤壶、龟脚、淡菜这些海鲜能卖个好价钱,就不顾一切冒险。现在东山、十八家地方都富裕起来了,就再也没有人去跳岩头了。
那么现在呢?堂弟说现在海岛上的渔民,把那些荒岛进行封山,平时不准随便采挖,到一定的时候才去采挖,所以藤壶产量较多,龟脚数量也多起来了,淡菜现在能养殖了,就更多了。再加上设备先进安全,跳岩头的人也不会像过去那样不断发生悲惨的事了。
人们都知道海鲜的美味,具有特色的海鲜就更鲜美。亲朋好友围桌喝酒,品尝藤壶、龟脚、淡菜、辣螺特有的鲜美,再加上海阔天空,高谈阔论,那真是快乐无比的。范仲淹《江上渔者》诗云:“江上往来人,但爱鲈鱼美。君看一叶舟,出没风波里。”他说的是捕捉鲈鱼的辛苦,而跳岩头的人攀挖荒岛边,出没海浪里,那就更为艰辛与危险了。
跳岩头的人,除了采挖藤壶、龟脚、淡菜之外,还有捉奇特的海螺、辣螺、岩蟹,还采集海带、紫菜、山头麦等具有特色的海鲜。藤壶、龟脚、淡菜产量是不多的,所以即使是生活在温州的许多人,也是很少吃到这些特别鲜美的海鲜的,所以有些人连这些海产品叫什么名字,怎么吃都不知道哩!
(沈洪保/文 温州日报20120826/来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