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温籍诗人潘柽【chēng】( -1206),字德久,号转庵,永嘉(今鹿城区)人。父潘文虎,靖康元年(1126)武科状元。举进士不第,以父荫补武职,召试为閤门舍人。晚年参佐建康府戎幕,终任福建路兵马鈐辖(军区统兵官)。
潘柽是南宋武臣善诗的出色代表,刘克庄谓南渡后武臣能诗者数刘翰和他二人。他在诗坛颇为活跃,交游广泛,声名著闻,同当时名家如陆游、辛弃疾、叶适、姜夔、徐照、徐玑等并有唱酬。与同里许及之结为诗社,往还最密,许酬赠诗多至60余首,推许极致。
潘柽居“永嘉四灵”之先,首倡晚唐体,可以说是开拓推进永嘉诗风的前驱,甚得叶适赏重,在悼挽诗中说他善于刻露,诗人一去,“花鸟相宽不作愁”了,比之唐诗人韦应物。元《梅磵诗话》:“水心先生序其诗集,言德久十五六,诗律已就,永嘉言诗皆本德久。”《两宋名贤小集•转庵集》:“永嘉言唐诗,自柽始。”惜所著《转庵集》已佚,今存诗仅23首,然多佳构。
潘柽与姜夔交情颇厚,姜集中有赠酬诗6首,言“囊中只有转庵诗”,说自己行囊中只携带了潘的《转庵集》,足见推重。姜居苕溪(浙江吴兴),与白石洞天为邻,潘遂为他取号“白石道人”,并赠之以诗“人间官爵似摴蒱,采到枯松亦大夫。白石道人新拜号,断无缴驳任称呼”,摴蒱,古博戏名。大意说世间官爵泛滥,好比赌桌上抛掷的骰子,连拾到的枯松也能封列大夫(秦始皇封泰山松为五大夫)。可是这回姜诗人拜封“白石道人”,却无须恩准任凭称呼,亦断不会被驳还奏章(缴驳)。诗写得很风趣,姜夔读后十分开心,作长篇答赠,言“佳名锡我何敢辞”,又打趣说自己“夜夜山中煮白石”,“但愁自此长苦饥”。这赠答二诗,笔墨诙谐,诗苑传为佳话,宋《娱书堂诗话》《鹤林玉露》《爱日斋丛钞》都见记述。
潘柽的七律,脱却熟滑浮泛,下笔沉稳,深含意慨。格律上“不宫不商,自成音调”(方岳《潘君诗卷》),“不失唐人矩”(《东嘉诗话》)。如《题钓台》:“蝉冠未必似羊裘,出处当时已熟筹。但得诸公依日月,不妨老子卧林丘。英雄陈迹千年在,香火空山万木秋。自笑黄尘吹鬓客,爱来祠下系孤舟。”
这是他的名作,宋以来为诗话家所称引和选家青睐,如《诗家鼎脔》《诗林广记》《困学斋杂录》等。钓台,在浙江桐庐县西,为东汉高士严光(子陵)钓隐处。蝉冠,指高官。羊裘,指隐者。诗借咏严光高隐事,抒发自己的襟抱。颔联坦露心迹,尤见高情远志。这是从自我视角对严光辞官高隐作出与以前诗家不一样的解读,是独得之句,历来传诵。徐玑在他去世后怀念道:“悠悠想精魄,如赋钓台初。”清人冯班批评说“全不似严光。俗肺肝不堪咏高士”,出于惯性思维,拘守一成不变的题咏模式,未足为训。
淳熙十六年(1189),潘柽以都干(都统制僚属)随宋廷贺生辰使出行金国,陆游作《送潘德久使蓟门》“因君试求出师路……北风正可乘冰渡”,期以恢复;许及之作《送潘德久都干为贺生辰使属》“父老相逢勤劳苦,为言咫尺中兴年”,慰告遗民。他途经泗州盱眙(今属江苏),有《上龟山寺》作:“菜花开处认遗基,荒屋残僧未忍离。寺付丙丁应有数,岸分南北最堪悲。金铃塔上如相语,铁佛风前亦敛眉。野匠不知行客意,竞磨浓墨打顽碑。”昔日规制壮丽的名刹,经历兵火(丙丁)劫难,已残破不堪。寺临淮水,处南宋与金的边界,瞻望南北情势,最令人伤慨。“寺付丙丁应有数,岸分南北最堪悲”,写得十分悲壮,跟杨万里《初入淮河四绝句》所咏“船离洪泽岸头沙,人到淮河意不佳。何必桑干方是远,中流以北即天涯”,是临边爱国志士共同的伤痛。
另如《送友人游金陵》:“酒尽谈余意转新,北风一舸下寒津。遥知白下登楼处,正欠黄初着句人。往事省来多岁月,旧游疏似晓星辰。半山斜日荒涼寺,更有残碑待拂尘。”通首浑成。颔联不惟流水对工(白下、黄初),且从友人登临处忆想自己,将思念之情加倍写出。与王维《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同一笔法。
潘柽的七绝亦颇为别致,予编《宋代绝句六百首》选取他的《还自钱塘道中》:“江上青山落照边,江头归客木兰船。春鸥自共潮回去,一点飞来是柳绵。”抒写还乡途中钱塘江上舟行的感受。后二句说,春鸥追逐着江潮浪花渐翔渐远,伴随我归去的只有那飞扬的柳絮。江间风景宜人,诗人的心境是愉悦的,画面也充满了诗情和韵趣。
(陈增杰/文 温州日报20140109/来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