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年风采
    温大学人

    温州文史馆:宋元温州诗略 | 推动宋韵瓯风的流播和传承(下篇)

    作者:陈增杰  编辑:  来源:离退休工作处   日期:2022-07-27  阅读:

    入录《宋元温州诗略》的诗作,品质相当高,无论在思想内容上或艺术技法方面,都有其优长特色和足可称道者,彰显了宋韵瓯风的品质和特色。就内容言,概述如下:

    1.忧国感事,镗鎝时代之音

    林升《题临安邸》:“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感叹时人投安一隅,歌舞升平,无有恢复中原之志。


    许及之出使北行《北征纪行诗集》,今存54首。感事抒怀,蕴含兴亡之慨、故国之情,也反映了他力图恢复的政治主张。写作上自出机轴,纪实中运以论议,用笔深婉,可与范成大使金诸绝相媲美。《入泗州 》:“越境张旃入泗州,隔帘翁媪拜含愁。”言使者的车子越境进入泗州(今江苏盱眙),隔帘看见道旁老翁老妇们含着愁泪跪拜(失地人民是多么怀念宋朝),那场景真令人动容。写的是实情实景。一方面如韩元吉《书朔行日记后》所言,“使者率畏风埃,避嫌疑,紧闭车内,一语不敢接。”另一方面中原遗民思念故朝,望见宋使,如楼钥《北行日录上》所记:“都人列观……戴白之老多叹息掩泣。”范成大《揽辔录》:“遗黎往往垂涕嗟愤,指使人云:‘此中华佛国人也。’老妪跪拜者尤多。”这句纪实之笔,极寻常语,却蕴含如许内涵,表现了作者作为使臣此际悲愤难抑,十分沉重的心情。

    又《归途感河南父老语》:“河南民力已无堪,泣诉王人语再三。勤苦遗黎姑少忍,北人何止弃河南!”河南,指沦陷的黄河以南地区。王人,指南宋使节。诗中倾诉沦陷区人民的苦难,反映他们盼念恢复的强烈愿望。后二句表面上看,似为一种无可奈何的宽劝之辞,说父老们姑且少忍,金国(北人)既然占领了河南,不至于丢下你们不管;实则是出于愤激的反语,指责南宋朝廷丧权割土,不图收复,真的是丢弃故地人民不管了!是极沉痛语。二十三年前,即孝宗乾道六年(1170)秋,范成大出使金国过故都,《州桥》云:“州桥南北是天街,父老年年等驾回。忍泪失声询使者,几时真有六军来?”四年前,即淳熙十六年(1189)春,杨万里奉命赴边接金国来使,《初入淮河四绝句》之四云:“中原父老莫空谈,逢着王人诉不堪。却是归鸿不能语,一年一度到江南。”本篇与二诗相表里,表达了同样沉重的悲愤感情,千载之下犹令人感叹!

    宋季国难危亡之际,陈任翁以一介书生,仗剑从戎,驱驰王务,精忠报国,以身殉职,年二十六。所作多风云之概,慷慨悲凉之音。其写崎岖闽粤军行境况,《丙子岁二首》之二云:“夜宿不解衣,晓饭惟脱粟。甲重群马嘶,旗行万夫仆。西风驱阵云,掺鼓振寒谷。”《闽峤军中》云:“兵马夜行残月下,弓旌寒响朔风高。壶浆故老愁啼血,野饭将军猛茹毛。”叱咤喑呜,大有“落日大旗、马鸣风萧”的森肃和悲壮,也见出赴义兵间艰贞卓绝的情志。《丙子广南病中》:“乡愁满眼秋云碧,客泪沾衣夕照红。只恐游魂招不得,杜鹃声里拜东风。“军行病危之际,犹惓惓宗国深情,寄托哀思。


    元世祖至元二十二年(1285),江淮诸路释教总统(管辖诸路僧人的官)杨连真伽在元朝廷的默许和纵容下,率凶徒发掘会稽(今绍兴市)南宋六帝(高宗、孝宗、光宗、宁宗、理宗、度宗)陵墓。这是元统治者为了镇压汉族人民的民族意识的一起暴行。林景熙时居越上,他与同里好友郑朴翁秘密前往收殓遗骨,移葬兰亭。继后写作《梦中作四首》《春感》《冬青花》等篇,纪事咏怀,“词旨幽恻,闻者悲之。”在当时就广为传诵,可歌可泣,七百多年来曾经打动无数读者的心弦。忠义足动千古,词章亦彪炳史册, “屈子《离骚》,杜陵诗史”(鲍正言语),兼而有之,堪称风雅正声。

    2.贴近社会,反映现实之咏


    许景衡《东郊》:“田父揖行客,苦诉村墟贫。年年夏旱时,赤地流黄尘。小儿困锄耘,烈日背欲皴。大儿斡水车,手足无完筋。官租且不供,矧欲养吾身?东邻久无烟,几口能生存;西邻逐熟去,今作何乡人?”借田父之口苦诉,年年旱情,民生益其艰危。虽耕锄辛勤,而官租不供,被迫乞食他乡,流离失所。反映民不聊生的困窘,句句真切。

    卢方春《陟驼巘》,写行经京郊(杭州西郊)驼巘岭所见旱灾蝗害:“农哭眼睛落,天懒霹雳歇。斯民谓天懒,对此予心热。凭高览清旷,一峰一气结。峰下桔槔人,踏水脚如血。短短赤赤秧,专供毒蝗舌。”笔墨凝重,可谓一字一泪,令人感泣。结云“太息重凝眸,青青天骨出”,亦有呼天不应之愤!

    赵崇滋《农夫怨》:“农夫怨,农夫怨!此怨非是怨年荒,此怨翻因年谷贱。终年辛苦不稍懈,及到秋成拟偿债。谁知斛粟不百钱,利尚不偿本仍在。秋来露冷刈获时,早是朝来债又催。况兼荒政输官急,不管农夫垂泪泣。君王明哲洞无遗,此怨君王知不知?”输官,向官府缴纳租赋。这是一篇反映现实的力作,农夫不怨年荒,忧叹者岁丰谷贱,不能还利偿债,况兼租赋紧逼,辛苦一年,盼得了收获,却只能垂泪暗泣,这是多么辛酸、多么沉痛的诉说!作者斥责官府的不察民瘼,而且把矛头指向“明哲洞无遗”的君王,笔锋犀利。

    3.为官廉政惠民之咏

               乐清梅溪草堂举行王十朋诞辰910年纪念活动

    奉公廉洁。王十朋《家食遇歉,有饭不足之忧,妻孥相勉以固穷,因录其语》,写其居职“台省”(任职中书省起居舍人、御史台侍御史),而“甔石无储蓄”,遇上荒年,“破甑尘可掬”。为官经年而清贫如洗,固穷不易操守,足见高风亮节。

    郑伯熊清洁廉正,陈耆卿言其尉黄岩“人呼为‘石莲县尉’,以其年尚少而坚不可磷也。”有《清畏轩》诗:“小草生涧底,雨露无恩私。不入儿女玩,岁晚得自持。所以古君子,清德畏人知。”畏人知,畏为人知,即不欲人知。吴芾《寄题杨宰清畏轩》云:“古人贵慎独,举世知者希。末俗事夸耀,常患不我知。”可相发明其义。读此诗可以想见其风节。

    治政爱民。王十朋乾道四年(1168)十月到任泉州,会宴所属七县令宰,赋《宴七邑宰》:“九重宵旰爱民深,令尹宜怀抚字心。今日黄堂一杯酒,慇懃端为庶民斟。”十朋精于吏事,朱熹举为“儒生作牧之式”。《朱子语类》卷一三二《中兴至今人物下》:“七邑宰皆为之感动。其为政甚严,而能以至诚感动人心,故吏民无不畏爱。去之日,父老儿童攀辕者不计其数,公亦为之垂泪。至今泉人犹怀之如父母。”其后,宋真德秀(西山)牧潭州,会长沙十二县宰、王去非(实斋)守平江,作《会两倅六邑宰》,皆祖梅溪诗意而推广言之,“足以耸动贪酷之吏而褫其魄”。

    陈傅良任知桂阳军(今湖南桂阳),有《桂阳劝农》:“幸因奉令来循垄,恨不分劳去荷蓑。凉德未知年熟不,微官其奈月桩何。”傅良出身农家,于民间疾苦深能体悉。诗中说:农家耕耨辛苦,却不曾得到关怀。自己奉命巡田,又未能荷蓑分劳。只恨德薄职微,无能减免捐税(月桩钱)。写出了他对民瘼的体谅和同情,辞意恳挚。其实,傅良治郡有善政,减税赈灾,振兴当地农业生产,不严而化,惠及一方,是一位廉正爱民的官员,受到百姓称戴。蔡幼学《陈公行状》、楼钥《陈公神道碑》和雍正《湖广通志》卷七六《风俗志·衡州府桂阳州》均记其德政。

    许及之任知袁州分宜县(今属江西),有《入南乡检旱纪所见》:“荞麦满山明积雪,晚禾匝野涨黄云。寸田必垦怜农父,五斗空餐愧令君。” 诗写:作为县令巡行下乡察询旱情,看到荞麦滿山,晚禾匝野,深感欣慰。关爱农父的勤劳,“寸田必垦”;而自惭素餐忝位,无补分毫,居官自愧。很真诚地写出一个体恤谅民、居职敬谨的正直官员的仁爱心怀,与唐诗人韦应物所赋“自惭居处崇,未睹斯民康”(《郡斋雨中与诸文士燕集》),皆为蔼然有道之言。及之任职三年,惠民减负,良有政绩,见雍正《江西通志》卷六十《名宦四·袁州府》。

    4.不趋权势,淡泊自守之志

                    今人创作的陈彦才形象

    陈彦才居官亷正,以不附秦桧,终不大用。秦桧于绍兴五年(1135)六月罢相出知温州,攀附者众,独彦才 “虽邻不谒”。后来秦桧再度入相,因被沮,止调任连江(今属福建)县令,时已年近五十。其《戏作》云:“命贱安能比钜公,偶然年月与时同。只因日上争些子,笑向连江作钓翁。”争,相差。温州方言。意思说:自己生年、月、时(时辰)偶与钜公(指秦桧)相同,但日子差那么一点儿,所以不得好运,被遣发往连江了。朱熹《晦庵集》卷八四《跋陈大夫诗》:“大夫陈公,廉靖自守,不肯屈意权门,宁俯首于下寮,终身而不悔。比其晚岁,仅以年劳得官,其世而所以省身知足之意见于短章者乃如此,其志念之所存,与庸者远矣。”孙锵鸣《东嘉诗话》:“虽出于滑稽诙笑,而风骨棱棱足千古矣。”题曰“戏作”,自嘲不敢攀附,实守节自励之咏。陈公操持正峙,不由人不肃然起敬。

    徐照《畏虎》:“侯门无罴虎,进者何趑趄?主人畏客来,有甚虎与罴。彼此情不安,逢迎反忧悲。我爱田上翁,面有无求姿。无怨春作苦,聊以岁晚期。藜藿如羊枣,豆粟兼晨炊。西风作霜晴,晓寒起呼儿。大儿收橡实,小儿拾松枝。无求当自求,勿用他人为。”诗用对比的手法,写出田家虽然劳作辛苦,但自食其力,无求于人,比起“趦趄”于侯门的干谒者,要高贵得多。徐照一生甘于淡泊,不慕荣利,这些诗可以看作是他自己怀抱和情操的写照。

    翁卷《还家夜同赵端行分韵赋》:“莫怪繁霜满鬓侵,半年长路几关心?还家点检家中物,依旧清风在竹林。”清风竹林,比况清廉高洁。孟浩然《洗然弟竹亭》:“逸气假毫翰,清风在竹林。”奔走江湖,辛酸备尝,垂老无成,但自己清贫之志不会因为漂泊尘埃而变易。“依旧清风在竹林”,写出他们共同的心声。

    永嘉诗人在创新精神的熏陶下,注重诗歌的艺术技巧,写法上往往突破恒径,别出一格,新人耳目。

    叶适《题孙季蕃诗》:“子美太白常住世,佳人栩栩梦魂通。泻落天河浇汝舌,移来不周荡尔胸。千家锦机一手织,万古战场两峰直。孰《南》孰《雅》唤莫前,虚箫浪管吹寒烟。”刻画江湖诗人孙花翁(季蕃)狂放不羁的形象,写得十分生动,为刘克庄(见《后村集》卷三九《孙花翁墓志铭》)、周密(见《浩然斋雅谈》卷中)所称赏。篇法上很是独特,突然而起,忽然而止,杳若神龙,不见首尾。初睹若无章法,实则深含理蕴。吴子良《林下偶谈》言水心“古调好为七言八句,语不多而味甚长”,盖即谓此等之什。

    徐照《促促词》:“促促复促促,东家欢欲歌,西家悲欲哭。丈夫力耕长忍饥,老妇勤织长无衣。东家铺兵不出户,父为节级儿抄簿,一年两度请官衣,每月请米一石五。小儿作军送文字,旬日一轮怨辛苦。”诗说:西家夫妇力耕勤织,仍忍饥挨冻,衣食不保;东家父子官府当差,安逸无劳,衣米供奉,生活无忧。这在西家看来,够令人羡慕的,可那东家小子还在抱怨辛苦! 《宋诗鉴赏辞典》云:“人以为苦,我转艳羡,则我之苦况更甚于他人便不言而喻。这手法较一般对比为巧妙。”全篇描述邻居二家不同的职业生涯,暗拟他们各自的心理想法,从比较中透见农户困穷的境遇。笔法不落常套,辞句简朴,感叹之意见诸言外。

    四灵专擅五律,赵师秀尤称绝伦。《宋诗啜醨集》卷四《赵师秀》祖应世评:“仆于南北两宋诗,古(体)推欧苏,七律首剑南,次石湖,五律则紫芝独步。”极为推崇。举《冷泉夜坐》为例:“众境碧沉沉,前峰月正临。楼钟晴听响,池水夜观深。清净非人世,虚空是佛心。却寻来处宿,风起古松林。”诗咏冷泉亭夜坐幽寂之境和参悟心得。冯班曰:“四灵诗首尾多平,此篇最妙。”纪昀《赋得池水夜观深》:“此景原恒见,何人费苦吟。四灵追少监,自许嗣唐音。”查慎行《初白庵诗评》卷下:“(三四)妙句,从静中得。”黄昇《玉林诗话》云:此联原作“楼钟晴更响,池水夜如深”,后改“更”为“听”,改“如”为“观”。改此二字,“精神顿异,真如光弼入子仪军矣”。颔联两个字的确改得好。“更、如”不无勉强之感,稍欠自然;“听、观”起到了诗眼的作用,突出夜坐的自我体验,更能渲染夜深清冷幽邃的虚灵境界,给人以身临其境的感觉。《四库全书总目·清苑斋集》提要言其诗“专以炼句为工,而句法又以炼字为要”,举此为例,云“可以知其门径矣”,可见作者“验物切近”和“磨莹”不苟的作风。馀如徐照《送徐玑》、徐玑《凭高》、翁卷《梦回》等,亦皆烹炼工警之作。

    陈傅良《黄氏老山楼》可称宋诗中的精品。诗云:“世路倦追攀,抱书藏故山。与山成二老,相对两苍颜。”此真名作也。廖廖二十字,笔墨简峭,命意绝高,耐人吟味。“与山成二老,相对两苍颜。”与山灵相对,俨若宾主,融洽无间,表现了遗世而独立的情怀,又有一种兀傲睥睨的意概。与太白《独坐敬亭山》之咏:“众鸟高飞尽,孤云独去闲。相看两不厌,只有敬亭山。”可谓神理相通,得嗣响矣。

    林景熙古近体兼备,艺术造诣极高。其五古意韵沉至,七古词气蹇拔,五律凝练,七绝幽宛,七律遒健郁勃,成绩更为突出。贺裳《载酒园诗话·宋林景熙》:“尝叹诗法坏而宋衰。宋垂亡诗道反振,真咄咄怪事!读林景熙诗,真令心眼一开。”林诗历来得到很高评价,被举为宋诗“光辉的结束”。试读他的七古《读文山集》:“黑风夜撼天柱折,万里风尘九溟竭。谁欲扶之两腕绝,英泪浪浪满襟血。龙庭戈鋋烂如雪,孤臣生死早已决。纲常万古悬日月,百年身世轻一发。苦寒尚握苏武节,垂尽犹存杲卿舌。膝不可下头可截,白日不照吾忠切。哀鸿上诉天欲裂,一编千载虹光发。书生倚剑歌激烈,万壑松声助幽咽。世间泪洒儿女别,大丈夫心一寸铁!”哀弦促节,句句紧逼,一气盘折中跳荡着高亢激越的音律,真可以“凄金石而泣鬼神”。乾坤浩然正气,民族刚烈精神,笔底毫间淋漓感发。胡应麟《诗薮》推为“元初绝唱”,千古定评。

    上文说到四灵的七绝自具风格,表现在:

    01模写真切的风俗画卷。翁卷《乡村四月》:“绿遍山原白满川,子规声里雨如烟。乡村四月闲人少,才了蚕桑又插田。”把自然美景同劳动生活融合在一起,富有生气,可以同范成大的《四时田园杂兴》相媲美。他的《南塘即事》和徐玑《建剑道中》《永春路》,也是这一类咏作。

    02融入自然,表现物我无间之境。徐照《舟上》:“小船停桨逐潮还,四五人家住一湾。贪看晓光侵月色,不知云气失前山。”情景融浃,诗人完全沉浸在大自然的美景之中,诗人的心境与自然景色相为融合,浑然一体。徐玑《秋行二首》之二:“红叶枯梨一两株,翛然秋思满山居。诗怀自叹多尘土,不似秋来木叶疏。”诗人将自己置身于自然环境中,进行物我之间的比较和交流,表达了厌倦于羁旅征尘和对自由洒脱生活的向往。

    03通过人性化的描写,抒发自己独特的感受。赵师秀《数日》:“数日秋风欺病夫,尽吹黄叶下庭芜。林疏放得遥山出,又被云遮一半无。”作者借秋景咏怀,抒写自己的萧索落寞意绪,经过拟人化处理,委曲尽致。全篇从“欺、尽吹、放得、又被”著意,炼字而不露痕迹。徐玑《新凉》:“水满田畴稻叶齐,日光穿树晓烟低。黄莺也爱新凉好,飞过青山影里蹄。”通过人性化的描述,借咏黄莺的“飞、啼”抒写对新凉的愉快感受,传神妙笔。笔墨轻灵,情趣横生。

    04观察敏锐,笔触细腻,善于从变化多姿的自然景物中捕捉瞬间即逝的刹那形象,剪裁入诗。徐玑《秋行二首》之一:“戛戛秋蝉响似筝,听蝉闲傍柳边行。小溪清水平如镜,一叶飞来细浪生。”喧中见幽(前二句),愈显空寂;又以动态写静境(后二句),最得烘托之妙。赵师秀《北户》:“晓开北户得新晴,木末犹横一两星。满地绿苔看不见,细花如雪落冬青。”新晴打开北窗,借着黯淡的星光,借着满地绿苔的映衬,看见如雪珠般散落的冬青细花。也是摄取瞬间的景象。两诗都能于幽微处刻划,体悟细致,透露了诗人触处延赏,闲适恬淡的情怀。

    05思构新奇,将寻常物景情事叙写得生动有致。翁卷《野望》:“一天秋色冷晴湾,无数峰峦远近间。闲上山来看野水,忽于水底见青山。”秋色晴光,群峰远近,都已经看惯了,所以闲懒地上得山来;不意放眼望去,“忽于水底见青山”,那无数峰峦在野水碧波间浮现晃动,别是一种奇妙的境界,令人惊喜欣悦。前三句的叙写,都为第四句做铺垫;第四句独辟异境,给人以“终古常见,而光景常新”的感觉。这便是叶适称赞四灵诗说的“斫思尤奇”“皆人所知也,人不能道尔”。赵师秀《约客》:“黄梅时节家家雨,青草池塘处处蛙。有约不来过夜半,闲敲棋子落灯花。”这也是选入《千家诗》被称为“浑然天成”的名作。《唐宋千家联珠诗格》卷一 [朝鲜]徐居正等注:“有约不来,夜已过半,敲棋子而落灯花,则其相思无尽之意可想。”钱锺书《宋诗选注》谓:“陈与义《夜雨》‘棋局可观浮世理,灯花应为好诗开。’就见得拉扯做作,没有这样干净完整。”试比较贾岛《宿杜家亭子》:“床头枕是溪中石,井底泉通竹下池。宿客未眠过夜半,独闻山雨到来时。”也是写雨夜独宿闲寂的感况,但在氛围渲染、细节描写和情感表达上,没有赵诗的生动有致富感染力。

    来源:温州文史馆微信公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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