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年风采
    温大学人

    沈洪保:书田勤种幸收禾

    作者:  编辑:  来源:温州都市报   日期:2010-04-29  阅读:

    近年来,温州地方文献整理如同枯木逢春,老枝发芽,取得了明显的成效。继四辑40部《温州文献丛书》整理出版之后,又续编《温州文献丛刊》。

    作为《温州文献丛刊》第五部的《识匡斋全集》(明刘康祉撰),《歌宜室集》(明柯荣撰),沈洪保点校,已由黄山书社3月份出版。这也是沈洪保继点校《何白集》之后第二部温州地方文献。如今沈洪保成了我市地方文献校点的重要专家之一。

    我与沈洪保相识于他在文成中学教书时。那时正值“文革”,我在文成工作,暂居在文成中学里。盛夏的文成大峃如同大镬之底,闷热难熬,我们常相聚在教室走廊上纳凉聊天,记得还有北大西语系刚毕业的陈福培等。沈先生给我的印象是一口的瑞安腔,说话声音有点响,喜欢讲点掌故,不失文绉绉的,但引经据典格外小心谨慎。后来,有人告诉我,他是杭州大学毕业的高材生,只因为在校读书期间表现不够“红”,所以被分配到山区。我对他一直比较敬重,所以我们还是谈得来。回到温州后,我们的交往增多。

    他曾写过一首《忆旧》诗:“书田勤种未收禾,风暴袭来可奈何。语录高擎歌大海,铜锣慢打震天河。无情蟹将良心少,有理虾兵恶剧多。扫地出门丢坳角,岩庵岭上叹蹉跎。”回忆当年文革时被批斗后下放到山底的情景。改革开放30周年时,他心潮澎湃,满怀感激之情。我对他说:那“书田勤种未收禾”句现在可改为“书田勤种幸收禾”了。他呵呵应之。

    沈洪保,1938年5月8日出生于瑞安东山一个小商人家庭。在当地毓蒙小学毕业后,考上瑞安中学。1963年毕业于杭州大学(今浙江大学)中文系。曾在文成中学任语文教师。1977年参加全国重点科研项目--《汉语大词典》温州编写组工作,历时8年,为主要编纂人员之一。而后在温州师范学院(今温州大学)中文系教授中国古代文学,直至退休。他曾任中国民主促进会温州市委委员,市政协五、六、七届委员,并担任市政协文史委员会副主任等职。

    长期以来,沈洪保从事训诂和古代文学研究,在完成《汉语大词典》温州编写组工作之后,还参与“瓯越丛书”、“温州文献丛书”、“温州文献丛刊”的整理点校等工作。相关的著作有:《汉语大词典》(主要编纂人员之一)、曾经参与《唐宋诗词评析词典》、《古代小品文鉴赏辞典》、《古文分类导读》、《吴文英词欣赏》的撰稿,有论文入选《语言论丛》、《谢灵运在永嘉》、《兰雪集与张玉娘研究》等文集,出版《温州古代诗歌选注》(与人合著),整理点校《何白集》(汲古堂集及续集)、整理点校《识匡斋集•歌宜室集》。且在《辞书研究》、《浙江学刊》、《温州师院学报》等报刊发表论文二十多篇。1994年获国家新闻出版署荣誉证书,1996年获浙江省教委教学论文奖,1999年获市政府工作诤言奖等。1999年退休前为原温州师范学院中文系副教授。

    点校古书:严谨治学

    金:您整理点校的《识匡斋集•歌宜室集》出版了,祝贺您。在校点这部明代古籍时,您有些什么感受呢?

    沈:谢谢。刘康祉是明万历三十八年进士,温州城区人,官至广西右布政使,是省级最高行政长官,可惜他46岁便生病去世。《识匡斋全集》是他一生的诗文集,在清初顺治年间刊行过,钱谦益等名家曾给以很高的评价,并为之作序。可惜到清朝乾隆期间,编《四库全书》时,认为有“诋毁”之语而被禁毁,而且禁毁得很彻底,连大学问家孙诒让在其《温州经籍志》中也说:“刘氏康祉《识匡斋集》,佚。”而不幸中之大幸的是,天津图书馆还藏有一部《刘康祉全集》,北京出版社出版的《四库禁毁书丛刊》中也有这部书的影印本。该集共十六卷,其中诗两卷,文十四卷。诗虽不是很多,但都来自生活,反映现实,言之有物。他的散文涉及内容就更多了,有写政治时事、文艺理论的,也有写风景名胜的。其中那些政论的文章,既全面又深刻,几乎篇篇精彩。接受该集校点任务后,我越读越感到刘康祉是个思想境界高、学识渊博的政治家,决非一般的文人墨客。但在校点整理中发现,我手头的是影印本,有许多字词模糊不清,无法辨认,而猜测是整理点校古书的大忌,于是我一一摘录,下决心直接找原本查对。那年暑假,我自费到了天津,凑巧遇到天津图书馆在修理房子,历史文献部停止对外开放。我再三说明来意,历史文献部负责人被我的诚心所打动,说,看你这么大年纪,冒着酷暑大老远的从温州跑到这里,就给你特别照顾吧。他们打开铁门,取出这孤本供我查对,我终于把那些疑难字词搞清楚。

    由于《识匡斋集》字数不是很多,同时《歌宜室集》的柯荣也是明代人。温州图书馆馆藏的《歌宜室集》有一部刻本和一部抄本,抄本是按刻本抄的,两本都有残缺,因此保持残缺的原貌整理出版。柯荣虽没功名,也未外出远游,但诗风豪放,诗友常为之心折,也是一位了不起的明末温州文人。

    研究古文:始于课本

    金:在文成时,就知道您是读书人,后来进了温师院后还时常读到您寄来的稿子。您是怎么会走上古代文学研究道路的?

    沈:小时候,我祖母就教我背《千家诗》,但我进的毓蒙小学已是现代学校,读《国文》《算术》,晨会背孙中山的遗嘱,放学排队唱《放学歌》。初中时看过一些《水浒》《三国》之类的小说,算不上对古代文学的喜欢。读高中时,语文课本已作了改革,把文学与语言分成两本书。文学的本子是按中国文学发展史编的,从《诗经》开始,一个一个时代选下来,并有简要的文学史介绍。这个语文本子对我影响较大,它使我初步了解了我国文学发展的脉络,也使我系统地阅读了各个时期的代表作家的代表作。可以说我是在高中阶段,才开始对古代文学产生兴趣。

    金:您的大学时代正值“文革”前夕,极左路线占上峰,接着不久就是“文革”了。我想,这对您是很不利的。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的春风,吹开了结冰的湖面,让您正式开始了古代文学的研究,是这样吗?

    沈:是的。当时极左路线横行,但杭州大学中文系的老师毕竟都是著名的学者,如姜亮夫、夏承焘、任铭善、蒋礼鸿、徐朔方、马骅等,我们学生还是学到许多知识的,打下不错的文学基础。我曾对文艺理论特别感兴趣,读王朝闻的著作,读法国德彪西的音乐理论,读有关印象派的美术理论,也读中国古代一些画论。还选修林淡秋主持张君川主讲的美学课。古代文学是中文系的重要课程,但我当时并没有想走研究古代文学的路。是因为后来,经历许多政治运动,感到中国的文艺理论受政治左右,搞文艺理论既是危险的,又是无效的。认为还是研究古代文学与古人打交道,与多变的政治离得远一点比较稳妥。所以选择了古代文学。到了词典编写组,接触到很多古籍,边学边干,得到锻炼,对古代文学也越来越感兴趣了。在词典组仿佛是在读研究生班,科研能力有了很大的提高,这是我人生道路上的重要转折。

    金:是啊,凡参加过温州编写组的专家,时至今日仍很感激当年编写组的领军人物马锡鉴先生,是他搜罗了温州一批无书可读、有才无处用、冷落寂寞的学者到编写组,使大家的专长得到发挥。可惜,马先生也已作古。您是不是有这样的体会?

    沈:是的,我是永远铭感马老师的。编写《汉语大词典》是国家重点科研项目。当时粉碎“四人帮”不久,许多人的观念都未转过来,马允伦、杨奔等先生都是当时被某些人白眼的,但马锡鉴先生却大胆提议抽调他们。我们是怀着一腔热情进入编写组工作的。马锡鉴先生是个国学功底深厚的学者,他又有儒家的立人达人的精神。我们都没有编过词典,一时未能适应,他总是用“勤能补拙”的话来激励我们。就是由于有他这样有深厚学问,又严谨治学的人当领头人,编写组才能出色地完成任务。马老师对我的教诲与培养,我是永志不忘的。

    人生乐事:整理古籍

    金:近些年来,市政府拨出专款整理温州地方文献,这是继近代乡贤孙诒让、黄朔初整理地方文献以来,又一次大规模的整理。您也参与其中,请说说整理点校经过的情况好吗?

    沈:整理出版温州地方文献,是一件做功德的好事,我有幸参与其中,也是人生乐事。我承接点校的是何白的《汲古堂集》、《汲古堂续集》。何白是明代乐清人,年幼时随父迁居鹿城。从未当过什么官,是个布衣诗人。他曾长期在外游幕,足迹几乎踏遍半个中国,成了明朝后期的著名诗人。《汲古堂集》曾经刊印过,但后来清朝的统治者认为他的集子里有“碍眼”的内容,所以被列为“禁毁”之书。故此后人也不知道何白了。而《汲古堂续集》未曾刊行,温州图书馆里保留几个残缺的抄本。

    何白晚年隐居温州旸岙附近的渚浦,死在渚浦,坟墓也在渚浦附近山上。我曾去渚浦考察寻访,希望能寻到一点旧迹,但近400年过去了,老屋、墓地什么都没有了,村里也找不到一家姓何的人家,实在令人有悲凉与失落之感。《何白集》经过近三年的点校整理,计65万字。

    我经手整理校点的三部书,三作者是同时代的温州人,而且还是诗社里的诗友。但他们各有不同,一个走上仕途,一个漫游半个中国,一个一直生活在温州。我认为,这三部书为研究明朝后期社会、文学提供了部分资料,也是温州地方文化中珍贵的遗产。我为自己在建设文化大市的工程中能添砖加瓦而感到高兴。

    金:您不仅热心地方文献的整理,同时也关切温州地方文化事业,听说您曾经为市政协写了好多个提案,1999年获市政府工作诤言奖,这里有故事可说吗?

    沈:我当了五、六、七三届市政协委员,确实提交过许多提案。好多年前,得知金华等城市成了全国历史文化名城,而我们温州似乎还未考虑这个问题。我就写了一个提案,提出温州要争取早日成为全国历史文化名城。这提案引起市领导的重视,并且落实这方面的工作。我也得了“诤言奖”。我还提出,弘一法师(李叔同)曾驻锡温州庆福寺(城下寮),为纪念弘一法师,宏扬温州地方文化,建议重建庆福寺,并将庆福寺作为温州弘一法师纪念馆。但这个提案落实有难度,至今没有办成。杭州虎跑寺、泉州开元寺都有弘一法师纪念馆,而这位近代有全国影响,在温州生活12年之久的文化名人在温州竟没有一个纪念馆,实在是令人遗憾的。

    网络语词:不应鼓励

    金:我在市图书馆的内部刊物上时常读到您的一些与训诂有关的文章,这些文章短小精悍,对纠正一些字的认识大有好处。您是否说说为什么写这些文章?

    沈:我认为报纸书刊或公共场所的文字影响大,文字上出现这样那样的差错会对读者产生不好的影响。因此就常写些捉漏指疵的文章。比如,2000年上海《咬文嚼字》第四期就刊有我的《坛中检疵》,指出《上海文坛》中两篇文章中的错误。又如,读了故宫赵苏娜编注的《历代绘画题诗存》,发现有标点错误,就写了《标点旧诗,也需审慎》。又如到温州动物园游玩,看到动物园门口莲花广场刻石大字的“场”错成“埸”了,就写了“场”与“埸”的辨别的文章。最近莲花广场四个字已改正重刻,也许是这篇文章起了一点作用。

    金:现在网络语言盛行,像我们这个年龄的人一不小心就会跟不上潮流,许多网络文字无法辨认。您能否谈谈对这种现象的看法?

    沈:我学会电脑,也是想努力跟上潮流。但我用电脑,却决不用网络语词。现在网民中的绝大多数是青少年,他们的文化心理与大人的不同,他们年轻活泼,勇于创新,也更具有个性和反叛精神,他们要用自己创造的奇特的新语词显示他们的聪明与寻找网络交流的乐趣。所以,网络语词似乎已成了青少年网民中的时髦。网络语词在报刊上已经不停地出现,如把“悲剧”说成“杯具”、“喜欢”叫“稀饭”、“提意见”叫“拍砖”、“难看的男青年”叫“青蛙”、“难看的女青年”叫“恐龙”等等。

    青少年把不规范的网络语言当做时尚,其实这是阻碍和误导了他们对汉语的学习掌握。但这是新潮流,你想禁止是禁止不住的。青少年网民追求新颖时尚,可以说是他们的自由,也是他们创造能力的表现。但也不应该提倡鼓励,更不应该把这种网络语言直接用在媒体的报道中。

    (作者:专栏主持金辉 来源:温州都市报201004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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