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镳出《文选》,嘱我作序,令我诚惶诚恐却又难以推托。日前,嘉镳乔迁新居,邀同事朋友在南塘街聚餐分享他的快乐,我嘴角油迹尚在酒香犹存,怎能一抹嘴巴就一推了之?论辈分和学养,嘉镳是我老师。我初来温州师院教书,嘉镳就已是位颇有声望的老教师。他博学多才,写作、朗诵、书画、音乐、气功,无所不能,作为后学,我岂敢班门弄斧,说三道四?所好者,他为人友善谦和,无论老少长幼都是朋友,我也就可以放言无忌了。
在大家眼里,嘉镳是个童心不泯的人,对各种各样的事都充满兴趣,一旦迷上就全身心投入,陶醉其间;对形形色色的人从不怀戒心,整天乐呵呵的毫无城府,笑嘻嘻令人不和他交朋友都难。他喜欢写作,写散文又写评论,长期主政大学写作教研室。他喜欢朗诵,带出了一批批徒弟,还被推选为市朗诵学会会长。他爱唱歌,一有机会就不停地练,或低吟或朗唱,自得其乐。他负责筹建师院音乐学院,四处联络网罗人才,短短几年就初具规模。最让人难忘的是他亲自赴安徽邀请当地唯一的音乐学教授,冷风中守在车站迎候,帮教授在温州安家,然后把自己的院长位置让贤给这位教授。有一段时间,嘉镳迷恋上气功,只见他静坐时在练功,走路也在练功,时时面向绿篱伫立,与花木交换气息。每当聚会聚餐,他都津津有味地谈论气功,并当场试验功力:让一杯高浓度白酒酒气顿消!他端坐,摩掌,屏息,以掌心罩着酒杯,静待功力发作,然后再请大家品尝,而我却始终没感到前后有什么变化,酒气依旧刺鼻。
写作对于嘉镳毕竟是本色当行。就同他的兴趣一样广泛,每每进入一个新领域,他总要写散文留下自己的踪迹。他爱故乡温州,处处留意摭拾古城遗风;他关爱他人,于是,同学、同事、朋友、作家、学者、拳师、艺界大腕,各行各业的人物都汇集在他的笔端。人们常说,散文最能见出作者的性情,即便描摹他人,却同样显现出作者本性。他娓娓道来,不蔓不枝,饶有趣味,不矫情,不虚饰,在写人叙事的背后,活脱脱显露出嘉镳谈笑风生的样子。在他眼中,所有人都那么善良、真诚,偶尔有个别人酗酒殴妻,其中也没有斥责,仍然满怀着同情。也正因为怀抱同情,他才会把一言一动、一笑一颦都铭记在心,把一个个生活细节记录下来,笔墨灵动,人物跃然纸上,挚情流溢其间。在嘉镳的作品中,你看不见各种狡诈和欺骗、找不到怨尤和愤懑,有的只是亲情、友情和师生情。这是个纯净的世界,一个经过作者心灵过滤的世界。我不知道嘉镳是否经历过人生坎坷,却宁可相信是他为人太单纯善良,以致把世界看得如此美好。
嘉镳深爱温籍作家林斤澜的小说,特别是以家乡为背景的《矮凳桥风情》,他的不少评论文章就是围绕这些作品的。作为自己写作又教写作的教师,嘉镳对作品的领悟特别贴切,他常能抓住小说最为动人之处,加以点拨生发,给人以无限启示。现如今,许多研究文学的高头讲章,其实却远离文学。弄古典的,讲究训诂和考据,搞现代的则醉心理论,把一篇感人肺腑的作品肢解得七零八落,不留一丝文学气息,更没有半点趣味、人情。重读嘉镳的评论文章,着实令人感慨。
2006年,嘉镳去新加坡旅游,兴冲冲出门,却在高空患病。待我得知消息去探望,他已经出院在家休养。尽管腿脚不便,视力严重受损,嘉镳却依然乐观,略带自嘲地笑着讲述脑血管“渗漏”的历险。俟病情稍愈,他又敲起键盘写起文章。
如今,嘉镳移居新房,室内是古色古香的书橱书桌和字画盆花,阳光遍洒;窗外是塘河环绕,蓊蓊郁郁的白鹿洲公园,一派胜景尽收眼底。嘉镳告诉我,那张大书桌是用来练书法的。眼下,《姜嘉镳文选》也正等待出版,这里凝结着他的心血,他的童心和他的挚爱。我钦羡嘉镳这份坚韧和乐天,有这种始终笑嘻嘻面对人生的禀性,展开在他面前的世界将永远是灿烂的。
2015年2月1日于洪殿
附注:姜嘉镳,温大退休教师,副教授,曾任中文系写作教研室主任、音乐学院首任院长。
(马大康/文 温州大学报20150315/来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