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贝加,女,祖籍平阳县昆阳镇,1950年5月29日生于温州一个世代都是教师的家庭。小学毕业于温师附小,中学在温州六中(现温州实验中学)读了一年半之后,转学杭州大学附中(今杭州学军中学)。1969年赴黑龙江省同江县乐业公社插队,1978年考取东北师范大学中文系现代汉语专业研究生,1981年研究生毕业分配到江苏无锡大学(现并入江南大学),1985年调入温州师范学院(今温州大学)任教至今。
马贝加的研究方向主要为汉语历史语法和方言语法,特别是有关介词的研究取得了显著成果,被学界称为“介词专家”。从1998年以来,她主持完成了两项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1998年完成了“近代汉语介词研究”,由中华书局出版,27万字。目前刚完成第二个国家社科基金项目“汉语动词语法化研究”。曾先后在《中国语文》、《东亚语言学报》(巴黎)、《语言研究》、《语文研究》、《古汉语研究》、《方言》、《汉语学报》、《中国语研究》(东京)等国内外专业学术刊物上发表论文40余篇。出版著作有《近代汉语介词》、《汉语语法研究》等,参与主编《语法化和语法研究(二)》(商务印书馆出版)。其中《近代汉语介词》一书获浙江省高校社会科学优秀成果一等奖、浙江省哲学社会科学优秀成果二等奖。她现为温州大学教授,温州大学语言文化研究所所长;中国语言学会理事,浙江省语言学会常务理事,浙江省哲学社会科学专家组成员;中国语言学类核心刊物《语文研究》编委。
这些天,马贝加似乎显得格外高兴,不仅步履轻盈了许多,就连说话的速度也轻快了起来。
喜从何来?她告诉我,今年,她带的四名硕士生毕业了,其中三人考取博士:一人被清华大学语言学专业录取,一人考取湖南师范大学汉语专业,另一人考取澳大利亚昆士兰大学,还有一人也找到工作,成了白领。她说,将学生培养成功如同母亲生了个大胖小子,多年的心血没有白费,怎么不喜形于色,溢于言表?起码也是如释重负啊!
久闻马贝加大名。有人向我介绍,她不仅课上得好,深受学生欢迎,而且学问做得也很深,硕果累累。也有人说,马贝加是位很有个性的女性,为了工作,她特地住在茶山校区单身教师宿舍,以便指导研究生和本科生。因此,她引起我的采访兴趣。去年春天,我们采访她的父亲马锡鉴。马老先生是位古典文学方面的专家 曾经担任《汉语大词典》编辑委员会编委,也是原温州师范专科学校的副校长。
与马贝加交谈,不时被她的轻松喜悦的心情所感染,好像是在与久未谋面的老朋友重逢。
温大要培养自己的博士
金:今年你带的4名研究生毕业,3人考取博士,真是好消息。湖南师大的语言学专业历史悠久,实力超强,校长蒋冀骋就是这个专业的学科带头人,你的学生能考取“惟湘有才”之地的文科最高学府的博士生,可见你们温州大学汉语言文字学专业是有实力的。可惜,温州大学现在还没有博士点,不知还要做哪些努力?
马:温州的语言研究具有传统。自宋代以来,出现过诸如戴侗、孙诒让等著名语言学者,近些年来,温籍语言学家成果卓著,郑张尚芳、潘悟云、游汝杰、颜逸明、陈增杰等学者都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绩。进入新世纪以来,温州大学汉语言文字学学科不断引进年轻博士,组成老中青结合的团队,成为温州大学的重点学科之一。正如你说的,温州大学至今还没有一个博士点,这其中有多方面的因素,看来博士点的申报还要走一段较长的路。
不过,新温大这几年发展也很快,不少专业在国内具有特色,科研成果也有很大影响力,有数个专业的排名进入国内前一百名。可以说,在未来五至十年中,温大必将建成自己的博士点,在温州大学也能培养出博士来。
金:听说,你一直在追求百年的学术影响。这是富于前瞻性的学术观念,更体现了一种良好的学术风范。孔子曾说过:“古之学者为己,今之学者为人”。荀子在《劝学》里解释说“古之学者为己,今之学者为人。君子之学也,以美其身;小人之学也,以为禽犊。”这里的“美其身”就是“为己”。我是否可“美其身”来理解你的“百年影响”?
马:我是一个平凡的人,不敢企及“立德、立言、立身”的高远目标,只希望自己的研究工作能在百年之内保留一定的影响力。这个目标相对来说不高,但也不低。总的感觉是不能单纯为谋生去做研究工作,应该通过自己的努力,留给时人或后世之人一些有价值的东西。
做学问其实是一件苦事,十年、二十年的冷板凳是经常的事情。所谓的“美其身”或“为己”是一个不十分确定的价值标准。如果理解为加强自身修养而不是取悦或欺骗他人,也未尝不可。生活于社会中,为己为人为社会都要考虑到。所谓留名青史只是一个客观结果,恐怕不能当作学术的出发点,可以说古今中外的知名学者,他们的生活是学术性的,而学术也是生活性的。学术的终极目的是求美求真求实,推动社会的科学技术或文化前进。学术工作是艰辛而幸福的。能有机会坐下来读书写作或研究,是幸运的。学术的目标是崇高的,在追求目标时,来不得半点虚假,更没有捷径可走。所以我平时也教育学生:做学问一定要静下心来踏实勤奋,一定要将有价值的东西展现给世人看。切忌心浮气躁,更不可以弄虚作假。
插队是我人生的转折点
金:说得好啊!记得前年在采访令尊时得知,你们马家世代教书育人,令祖父马廷驹(醴泉先生)民国初年任平阳县教育会副会长、瓯海道谘议,而一生淡泊名利,爱好兴学育才。令尊更是当今温州德高望重的学人。你觉得你的这些学术追求与你家庭的教育有关吗?
马:是的,可以说家庭对我后来所从事的事业以及所取得的成绩有很大影响,我的祖父、父亲都是尊师重教的榜样,他们是教育事业的终生践行者。上辈人的影响是潜移默化的。从我的祖父到父亲这两代,家中藏书较多,其中很多是古籍、名著,所以我从小便得以接触古典文学作品,受到古人精神品格的感染和熏陶。这无形中为我做研究工作奠定了基础。1978年,文革后第一届研究生招考开始,我根据自己的情况,报考了东北师范大学的现代汉语专业。1981年毕业后,至今已28年,我一直在教书育人的第一线工作,与我的祖父、父亲、母亲一样,我们都非常热爱教育工作。
金:你曾经赴黑龙江插队,这是不少“老三届”的共同经历,你们把青春热血洒在了祖国边疆。你在插队时还坚持学习吗?你是没有读本科直接考上研究生的吧?回眸知青生活你是如何看待的?
马:1969年3月6日,我来到黑龙江省同江县乐业公社万发大队。那年共有1064名杭州知青在同江插队落户,我是惟一的温州人。1971年我得了黄疸肝炎,在当地治疗3个月才初步康复。县知青办本来让我办理病退回原籍,但我向领导表示愿意留在边疆。恰逢乐业公社中心校招一名教师,我就很高兴地去上班了。
这个事件也是我人生的一个转折点,不仅可以实现我教书育人的理想,而且有更多的机会读书进修。1972年,我在黑龙江依兰师范学校进修一年,加上原先的语文基础,回来后就担任了乐业中学的高中语文教师。这份工作促使我不断地汲取知识,不断地积累,6年之后,考取了东北师范大学研究生。1978年,为了考研,我有半年时间天天复习到深夜,乡村的电压不稳,时常停电,就点蜡烛,烟熏得鼻孔都黑了。
2002年以来,我以校为家,住在单身宿舍,吃在学生餐厅,有人不能理解我的生活方式,但我认为与当年黑龙江的生活相比,今天的生活已经好得多了。我虽年近六十,仍十分珍惜这样的好时光。我遇到困难时,都会回忆插队生活,以此激励自己努力向前。
我可不是“女强人”
金:虽然我们的母语是汉语,可是研究汉语语法也是十分枯燥的。你当时是什么原因选择这个专业的,是不是为了离开乡村生活或者是因为你从小受家庭影响而去选择的?
马:研究语法确实比较抽象枯燥,从个人兴趣和家学传承方面讲,我应该选择古典文学专业。但考虑自己毕竟未读过本科,古文功底不是十分深厚;在1978年报考时,我选择了现代汉语专业的语法方向。东北师范大学是当时汉语教学和研究方面声名卓著的学府之一,能够进入其中系统学习,也是我后来从事汉语历史语法研究的一个起点。从事研究的兴趣、信心和毅力是在工作中树立并不断增强的。上世纪80年代中期,回到故乡温州之后,我的研究重心从现代汉语语法转向历史语法。
金:人家称你是“介词专家”,你的专著《近代汉语介词》是1990年立项的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你在这部书中主要研究什么问题,其价值是什么?
马:1990年,我的第一个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近代汉语介词研究”立项。这在当时,是温州地区社会科学研究领域里的第一个最高级别的项目。2002年中华书局出第一版,2003年再版。这本书对汉语介词作了全面系统的研究,近代汉语本身就有近千年的时间跨度,我作了探源溯流工作。这本书是山东大学等高校的汉语史专业语法方向的博士生的必读参考书,2003年获评浙江省哲学社会科学优秀成果二等奖。
金:我在《光明日报》上看到有专家评论你学术观点的文章。他们对你还是很佩服的。我看你有的论文也是研究温州方言的,你能举几个例子说说吗?
马:我是温州人,温州方言也是我最熟悉的语言之一,我主要研究历史语法,而温州方言可以说是汉语的活化石,保留了不少近代、中古乃至上古汉语的痕迹。这对语言研究来说是一个尚未完全开发的宝藏。
我指导的一篇本科毕业论文《温州方言介词“代”的功能及其来源》发表于《汉语学报》,后被中国人民大学《语言文字学》全文转载。这篇文章主要是阐述近代汉语介词“替”和温州地区常用的介词“代”的关系。瑞安人表达“我和你说”的意思时,使用“我代你讲”。这个相当与普通话“与、和”的介词“代”在温州地区出现频率相当高。有人认为来自上古汉语介词“逮”,我认为来自江淮方言或北部吴语的介词“替”。我在三言两拍等明清时期的小说中寻到“替”用为“与、和”义介词的大量用例,以此为依据提出方言之间存在同义词换用的可能性的观点。此外,“替”和“代”从音源上看,也可以看作一对具有对转关系的“骈词”。
我之所以在语言研究方面取得一些成绩,还是要感谢温州方言的,这可以看作是母语对我的研究工作的馈赠。
金:你是女性,不仅要做学问,同时也是家庭主妇,你是如何摆正家务和事业、为人师和为人妻、为人母的关系的?
马:别人看我整天住校,节假日也很少回家,以为我是个“女强人”。其实,我是一个传统的女性。我是1981年毕业的研究生,在无锡大学工作了3年多。1985年3月随爱人转业回到家乡,进入温州师范专科学校。其时家庭经济非常困难,我一边做兼职维持家计,一边写论文,因为还不想放弃自己的专业和理想。当时买不起空调,暑假很热,只好躺在石英地面上捧着《全唐诗》等全套古籍,一本一本从头看到尾。把先秦诸子、《史记》、《汉书》、《三国志》、《后汉书》等全部看了一遍。虽然辛苦,但也有通读全书的收获,对古籍比较熟悉了。直到1999年,评上教授,生活才稳定下来。全力从事汉语教学和研究是从2000年开始的,至今近十年。丈夫退休后照顾家庭生活,儿子大学毕业后也进入温州大学工作,家庭负担减轻了很多。他们都非常支持我的工作,可以说这么多年的教学和研究,一直都是在和时间赛跑,时常感觉时间匆匆而过,时不我待。我感谢丈夫和家人,感谢他们的理解、鼓励和支持。
(温州都市报20090723/来源 金辉/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