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吴绶镐兄，我扪心自问，觉得底气不足。区区老朽矣，虽然自以为尚有一半猴气一半虎气而难免狷介，也只不过会写几行歪诗而已，虽然也酷爱书画，但隔行终究如隔山，只怕搔不到痒处，谬之千里，贻笑大方。但此文乃受程绍国兄所嘱，而我与绶镐兄亦为至交，便不敢推辞，只能勉为其难。当绶镐兄闻说我要写他，便给我打来了电话，说自己画了四十多年的画，至今虽然痴心不改追求不倦，但既不是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也从来不将自己的作品送出去评奖，没有什么可写可吹的。还再三对我说：“你要写，就多写写温州画坛的后起之秀……”他这一番谦逊的平白之言，让我突然想到日前读吴冠中先生发表的《话说美展的评选》一文，就美展变成中青年画家“竞技场”，甚至是“鲤鱼跳龙门”的“投机场”的浮躁之风揭露无遗。鉴赏家史树青也曾经说过，当代书画界有一个不好的风气，就是有的书画家过分炫耀自己，抬高自己的价格，有的甚至贬低别人、古人。我看这种画家就是王婆的水平。纵观当下赵公元帅特别吃香，确使文学艺术界、甚至学术界大伤元气，欺世盗名者亦不乏其人，可以随便自己加冕的哄抬笑骂也屡见不鲜，我们的某些个文艺家混迹于世俗生活中，在人格上显示不出比普通人高超的地方，缺乏更多清新的精神呼吸。故此，我尤为钦佩如吴绶镐这样踟蹰草芥之间，以人格力量默默操守，对艺术不辍持守乃至创新的画家。
我与绶镐相识于上个世纪70年代末期，他在温州市工艺美术研究所工作之时。研究所里我有许多好朋友，如画家吴永良、王德惠、陈正治、陈洙龙等，还有一批青田石雕的高手林锦星、吴嵩林、袁纲平们，我们常有往来，在一起饮酒侃大山是经常性的保留节目。绶镐兄不善饮，平时谈吐也是说一句是一句的，颇有幽默感，别人听了哈哈大笑的，他还是一本正经地呷酒自得，很有君子风度。当年给我的感觉，一如诗人王久辛写作家刘醒龙：“既有一点脱俗的优雅，又有一点入俗的高贵。”交往三十多年来，我从来没有听到过绶镐兄在背地里说过别人的一句坏话。但对于画画，绶镐兄从来都十分认真，既不会奉承讨好，也决不妄自菲薄，要说就说自己的心里话。画坛同仁对此皆有口碑，喜欢与他交往，家里常常是高朋满座，谈笑风生。
对于画画，我知之甚少十分浅薄。《红楼梦》第四十二回，有一段借薛宝钗之口说出来的有关如何画好一张画的议论，即“该多该少，分主分宾，该添的要添，该减的要减，该藏的要藏，该露的要露”。我以为这倒确是道出了艺术创作的真谛。其实，这又何尝不是一代巨匠曹雪芹的艺术观和创作观。对于吴绶镐的画，特别是他的工笔画，我亦作如是观。绶镐兄的画，从题材而言十分广泛，花木飞禽，无不涉及。而我以为他最喜欢画，画得最多的还是紫藤、杜鹃、荷花和翠鸟……艺术作品的形式，由不可抗拒的内在力量所决定，这是艺术中唯一不变的法则。诚如康定斯基在《论艺术的精神》一文中所言：“感情总是寻求表现的手段，一种能唤起感受的形式。”绶镐兄出身于瑞安的乡野，从童年时代起，庭院中藤蔓虬枝的紫藤花，池塘里“出淤泥而不染”、婷婷玉立的荷花，以及满山遍野烂漫的杜鹃……还有穿梭于荷叶之间的翠鸟，无不都曾经在他那幼小的心灵里荡漾起美的遐想，摇曳着最初的艺术冲动。1963年，绶镐入温州市工艺美术学校学习，于1965年又入中央工艺美术学院（现清华大学美术学院）深造，1968年毕业后在温州市工艺美术研究所工作。画坛前辈名师们的谆谆教诲，使绶镐不仅经历了时代的巨变，又经受了草芥间和“学院派”的多种类型的严格的艺术训练，既在继承传统上打下了扎实的根基，又接受了西方文化艺术的浸染，并致力于东西方文化艺术的兼容并蓄。在我接触的一些画坛行家中，就多次听说过对绶镐兄的评述，认为他的工笔画创作中很讲究西洋的色彩鲜艳和明暗层次，并且在工笔画的布局中能注重主次、留白，把写意的精神也溶于其中。其作品生活气息朴实素洁，情境内涵苍劲有力，意境图像亦鲜明求新。画家只有对其所表现的对象有真挚而深切的情感，才能创作出具有诗意美的画作来。静观默察，烂熟于心。绶镐兄笔下所描写的花鸟虫鱼，言情道意，尽发自灵府心声。在物镜•物象——情境•心象——意境•图象三境界、三层次中，都表现出了其艺术感悟力和艺术功力所致力的不懈追求。由此，我联想到了绶镐兄的谦和为人和执着从艺，想到了他的敏思好学和勤奋敬业，以及他对中国画艺术的沉迷与认真。孔子曰：“博学而笃志，切问而近思，仁在其中矣”。俗话说，外行人看热闹，内行人看门道。绶镐的画可谓雅俗共赏。每观绶镐兄的画作，使我少了一点浮躁，减几分俗气，这既是一次艺术的享受，又是一种心灵的和谐，更是一回精神上的净化。他在努力不懈地对中国传统艺术根脉的传承中，无不以一种虔诚的、敬畏的心态与先人和当代的巨匠们进行着心灵的交流，体现出了一种执着于向现代延伸的努力价值，这是十分可贵的。
绶镐兄于1988年调入温州大学艺术学院任教，亦可谓桃李芬芳。2000年退休之后，将自家的画室取名六品堂，以诗、书、画、印、琴、棋“六品”自娱，时有佳作问世。凡有后学者登门求教，均热情相待，切磋有加。前些年，其颈椎患病，腿脚因此欠灵便，出门必拄着一根拐杖，我曾经开玩笑地对他说：“绶镐兄如今可谓‘三足鼎立’，稳如泰山一般，更加稳健前行也！”绶镐答曰：“说我‘三足鼎立’不假，我也自以为是艺术上的一个‘稳健派’，但每走一步都必须更加小心谨慎，从不敢有半步的虚晃哟！”从不敢有半步的虚晃，说得太好啦！这就是吴绶镐的为人，这就是吴绶镐对艺术的执着追求。据悉，瑞安市即将假玉海楼举办《故乡情•吴绶镐吴永龙书画展》活动，瑞安籍二吴联袂献艺，各显风采，诚属可喜可贺。让我们衷心祝贺吴绶镐这位温州画坛的稳健派，永远以一种对人生的沉着与对生命的关爱，在造化与心源之间自由驰骋，一步一个脚印，有更多好作品问世。
（作者: 叶坪 来源: 温州都市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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