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年风采
    温大学人

    马亦钊:书画传家300年

    作者:  编辑:  来源:《温州都市报》   日期:2008-11-25  阅读:

    百里坊有棵大榕树,大榕树不远处跨过一座小桥就是马家,马家是温州的名门望族,这是温州人好多年前的记忆。

      我曾读过诗人马骅先生一篇怀念马家老屋的文章。那是座传统的大户人家的宅院,里面好大好大,是马家繁衍生息十几代的地方,可惜“文革”时被拆了。老屋被拆时,他家的那只猫怎么也不愿离开,都说猫很通人性,看来也是这样的。

      马家宅院建于清康雍年间,传到第七代马蔚霞,在道光八年中解元,马家从此名声鹊起。到马兰笙时马家书画传家已近两百年。马兰笙是位精通琴棋书画的读书人,而且还懂得因材施教。因此马家五房中重点培养二房读书,出了马孟容、马公愚、马辅等书画名家。至此,马家书画相传正如马家的一枚印章所言:“书画传家三百年”。马亦钊是马家的第十三代长孙,精于书法,传承了马家的传统。

      马亦钊虽然早已从百里坊的老屋里搬了出来,可是毕竟是书香世家,如今在天盛花园的家里仍弥漫着浓浓的书卷气息,仍在传承着家学的书香。一尊《永嘉三雄》的铜像雕塑,再现了马孟容、马公愚和马辅生前风采。墙上悬挂的谢稚柳《竹石图》和《墨荷》,记录了主人与著名书画家谢稚柳的多年情谊。在他的会客室,我认真地拜读着马亦钊书写的周敦颐《爱莲说》草书,真是雄健俊逸,神采飞扬,给人以蛟龙出海般的气势。我对他说,拘谨在您的书法中时有流露,这是您个性的体现,而这件草书改变了我的认识,我好像发现了您性格的另一面。马先生点头赞同,他说:“我是个滴酒不沾的人,但在书写草书时常有酒气拂拂从指间涌出的感觉,也许草书能尽情展现我性格中豪放的一面。”

      我是在温州二中读初中时知道马亦钊的,因此这次的采访,我们先是从中学时代的记忆里开始的。

      :记得当年学校在原欧式建筑西首的阅览室里举办过一次学生书法展览,我在展览上看到过您的作品,好像是临摹欧阳询的,四尺单张大小,没有装裱的。自那次展览后我记住了您的名字。真是岁月如梭啊,听说阅览室、图书馆等处如今都改建成了科学馆。前几天在杭州与老同学徐宗帅也说起过此事,他也还记得,您仍有印象吗?

      :经你一说是有点印象了。那是1962年下半年,正在读高二的我参加了全市中学生书法比赛,获得第一名,奖品是一本褚遂良的《雁塔圣教序》。这是学校在比赛之前举办的选拔展览,有许多同学的书法作品参加。这也是我学习书法以来第一次参加展览。你真有心,几十年前的事情还记得清清楚楚。

      :那时您在学校里已经是小有名气了,我是初中生,您是高中生,抬头仰望啊。您说自己是第一次参加展览,那您是什么时候开始练书法的?

      :1958年上半年,叔祖马公愚从上海来温养病,一住就是四年。在温期间,叔祖马公愚几乎每天写字画画,当时我刚从小学毕业进入初中,暑假里除了做作业外就是帮他研墨伸纸当书童,有时还为叔祖在作就的书画上钤盖印章,有时厮守在书桌边认真地看他写字作画。也许是祖孙之缘,特别的亲近,每当他写好一幅作品就给我讲解,写得是谁的诗词,内容是什么意思;是正楷,或是行书、篆书,或隶书等;有时还告诉我条幅、对联、横披、斗方等不同形式的不同落款要求。就这样,一看就是三年,但其间我从没想到拿起笔来练书法。直到1961年暑假,我突然来了兴趣要学书法,叔祖马公愚便很认真地教我了。从此开始了我的书法学习,一直到如今。

      :先是看,后动笔。这是您步入书法艺术殿堂的第一步。听起来似乎有点不可思议。不过,我相信学习方法可因人而异,不是说条条道路通罗马吗?“先看”其实也就是耳濡目染的熏陶啊。我曾经听人说过,传统文化的学习是依靠熏陶的,如同烟熏可溶入骨髓;强逼的学习如同油漆是表面的,没有底蕴的。也许这样的耳濡目染成全了您。

      :如果说熏陶,我的确受到家学渊源的熏陶。我们温州每年农历“六月六”不是有晒霉的习俗吗?记得八九岁时,我的曾祖父祝眉公就是在“六月六”要将家藏的书画搬到天井中开箱晒霉。每当晒毕,他用鸡毛掸把一幅幅书画掸净,曾祖父就边掸边向我介绍书画的作者以及其作品风格特点等,如章太炎的篆字,康有为的行书就是那时知道的。因此,晒书画的日子也是我很高兴的日子,曾祖父的话也格外记得牢,从而在我幼小年龄就喜欢上书画。

      :说起你们马家,在温州可是个大家族了,我曾听您说过,马家是没有宗谱的,无法追本溯源的。中国人历来讲究认宗寻祖的,既然马家是有300多年历史的文化家族,也有一定的经济实力,为什么没有留下有关家族来历的只言片语呢?

      :是啊。我们也觉得这是个谜。我们只能从曾祖、叔祖辈的口述中得知,马家可能是明末皇室的后裔。据说,崇祯皇帝自缢煤山后,宫内皇子皇孙纷纷逃离。临行时,每房皇亲带走一枚宫中玉制的象棋子,作为他年亲人重聚时的凭证,我家始祖马银潢,分到一枚“马”,后来就改姓为“马”。

      马银潢孤身一人逃到温州,身无分文,仅带来一块挖去字迹的祖庙木主和一个葫芦。葫芦中装有眼药。马银潢在温州以卖眼药为生。他的眼药非常灵验,可能是宫中秘方。听说他临终时,才拿出那块视同性命的木主,把自己的身世悄悄告诉儿子。因此,我们的家族历史只有口传,而且代代相传,直到如今。

      纵观马氏家族历数百年的文化传承,代有才人,似乎大家都遵循着这样一个不成文的家训:认认真真读书,踏踏实实做学问,但求真才,不事宣扬;不谋官职,不图私利,只求学有所长,服务社会。

      :尽管是口头传说,可是马家出人才是不争的事实,历代出了那么多名人。2003年在纪念马孟容、马公愚诞生110周年活动中,我看你忙得不亦乐乎,一边策划活动内容,组织名家文章,一边还编辑纪念书籍。这两本书编得十分精致,这也是挖掘传承啊。我想以您个人来说,马公愚先生对您影响最大吧。他给您传授的书法技巧也可受用终身的,那么您学书法是不是也是临摹碑帖开始的,临摹的又是什么碑帖?后来又受谁的指点?

      :我是从欧阳询的《九成宫醴泉铭》入手的,可是花费时间最多的还是褚遂良。1964年,叔祖马公愚来温办事回上海前,将我交托给方介堪先生。其实方先生与马家的关系十分密切,他与我祖父马孟容是金兰兄弟。当下方先生就满口应承,接纳了我这个弟子。从此我师从方先生学习书法、篆刻等。不能忘记的还有一位,那就是著名书画家谢稚柳先生,我曾多次请教谢先生,并保持通信。

      :谢稚柳给您的《竹石图》题跋是:“与振霄同志久不见,匆匆作此为赠”,从中可见你们的关系非同一般啊。您有家学渊源,又有名师指点,这对您的学业是很重要的。您在学书过程中有什么切身体会?

      :我学书法纯是个人爱好,当时根本没有想到要去成名成家,更没有想到学成书法要得到什么,只是在泼墨挥毫过程中有一种莫名的快感。所幸的是家中还有重文的传统,当时手头还留有几本碑帖,可以不停地临摹,反复地揣度,因此不会一日打鱼三日晒网,见异思迁,从而打下了比较扎实的基础。叔祖马公愚为我的书斋取名“劳谦室”,并题跋:“劳以戒惰,谦以戒傲。惟斯二者,终身可蹈”。我也时常告诫我的学生,要坐得住冷板凳,积聚学养,厚积薄发。过去由于资料少,我们只得下功夫把手头的碑帖吃深吃透,也能受用一辈子;如今资料丰富,展览出版的机会多,学习机会多,不可朝三暮四,见异思迁,今年学书法,明年要展览,后年要出版;今年成为县市书协会员,明后年就是省乃至中国书协会员,这于学书不利。我学书法是抱着“玩”的心态,但我玩得很投入很认真。

      :您说的很对,我赞成。康德说过,美是无功利的,因为美的无功利,人们才会在审美活动中得到精神的享受,使心灵得到净化。

      最近有人在报刊上撰文指出,现在的书法家实在太多了。文章算了一笔账,从中国书法家协会到县市级的书法家协会,其会员达数十万之众,差不多相当于一个小国的人口。可以说是“书法家严重过剩”。您是如何看待这个问题的?

      :这里有个如何定义书法家的问题。如果以为会写毛笔字就是书法家的话,那是很多的,实际上仅用毛笔写字还只是书手,书法家应该是书手+道德+学识+理论,也就是说要有高尚的道德,独特的艺术见解,还要有自己的书法理论,如沙孟海、启功等才算真正的书法家,这样数量就是凤毛麟角了。不过,书法家不是一种社会职业,不代表一种社会需求,只不过是社会对一个人在书法艺术上造诣的承认。一个社会拥有更多的人热爱书法艺术,擅长书法艺术,有助于全社会艺术氛围的营造。如果这样看就不是过剩了。

      :“有意争座位,无心临兰亭”是眼下书法界的现状,有的练书法者不是为了书法艺术,而仅仅是为了得到一个书法家会员的头衔;有的家长把学书法当成“望子成龙”的捷径,逼着孩子学习书法,目的不是陶冶孩子的心灵,而是指望书法能为孩子找到出路。这显然是走上了邪道。

      刚才您说到艺术风格,您觉得自己的艺术风格形成了没?

      :诗为心声,书为心画。一件书画作品就是作者一次心灵的对话。所谓的风格也正是一个艺术家学识、修养、性格、审美观的综合体现,随着艺术家年龄的增长,学养不断提高,审美观也逐渐发生变化,从而逐渐积淀并自然形成的,是无法强求创造的。一旦要创造风格,就会开始“无我”,失去“真我”。我从来不去想要建立什么样的风格,我只有简单的想法和要求,书写的过程是一个书写性灵、与心灵对话,个人得到享受的过程,如果因此又能给别人带来美的享受,那我就很高兴了。

      :您谦虚了。在温州书画院第二届书画作品展览上,我看到您的书法有变化,而且变得越加有底蕴,越加厚实了。同样,我看到您为陈珠龙先生的画展题写的展名也给人面目一新的感觉。您自己有感觉吗?

      :我是这么看的,我明白自己的天赋不高,所以想要有所成就,只能走下苦功练功力的道路,这是个性使然。书法美的本质在于线条之美,学习篆、隶、楷等静态书体可增进线条内涵和力度。其实我对于篆隶所下工夫最多,所花费的时间要比别人多,可以说我下的“赌注”也大,能否成功就要看我的寿命了。去年夏天以来,我用了半年时间,专门对手头30多种汉碑,老老实实地用童稚功的方法,重新全部认真临摹过。也可以说是温故知新吧,但愿在温故知新之后,能吐故纳新,最终能推陈出新。你说的变化是去年暑假我看到赵仪碑,由于字体不很清晰,我根据自己对隶书的理解进行临摹,这只能算是歪打正着吧。

      :我真希望您保持这种势头,在嬗变中来个凤凰涅槃,将您的书法艺术来个更大的提升。今天我们说了你们马家书画传家三百年,在您的晚辈里是不是也有人在传承你们家族的遗风?

      :马氏家族的家风至今没变,文化传承依然不变。当然由于社会的发展,在家族中除了书画传承外,更有作家、诗人、农学家、测量学家、医师等等,到了曾孙辈也是人才辈出,如马天戈等,天赋很高,10岁时写的书法作品获日本总理大臣奖,中央美术学院山水硕士研究生毕业后,现在温州大学任教。这足以说明马家书画传家后继有人。

    (作者:金辉 摄影:陈莉莉《温州都市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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