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年风采
    温大学人

    瞿光辉先生印象

    作者:  编辑:  来源:20080907《温州都市报》   日期:2008-09-08  阅读:

    我对瞿光辉先生的了解,大多来自于他的著作。这比从现实交往中得来的要多。
      
    文如其人。我想,这句话用于大多数写作的人都是恰当的。所以,读瞿光辉先生的著作,从中亦能得到一个真实的印象,或许比现实里更真切的感觉。
      
    瞿光辉先生曾说过,他非常喜欢大自然,喜欢书。还写过一篇《从花鸟虫鱼到诗与寓言》。这篇文章不仅可以作为“与大自然相通”的注释,而且也可以当作他的自传来读。
      
    文章起笔就带给我们一个美好的生命记忆:“我来到世界以后第一个引起我特别注意,唤起我兴趣的是我家小院子角落里的一种小花。它在夏天午后或雨后开出一朵朵小小的白花,将花蕊抽掉,夹在唇间一吹,会发出‘叭’的一声。大人们都唤它为‘喇叭花’,我和姐弟们就爱摘它来玩。”
      
    瞿光辉先生的童年也有一座“百草园”:“外祖父并不富有,可院子里却一年四季花木葱茏,鲜花不断,不是茶花迎春就是夏兰飘香,还有高大的桑树上挂满了紫红的桑椹。”附近荒废的花园是他和姐弟们每日必去的地方。“因为这儿春天杨柳依依,青蛙鸣叫;秋天梧桐瑟瑟,蟋蟀低吟,很叫我喜欢。”
      
    少年瞿光辉喜欢种花种草,养鸡养鱼。后来,偶尔读到许地山先生的名篇《落花生》,也梦想有一块园地做一名园丁。
      
    然而,这个愿望他一生都没有实现过。
      
    但是,瞿光辉先生却找到了另外一片无限广阔的园地——诗歌,寓言及童话。
      
    读初中一年级的时候,他在一本练习册的背面写下了第一首诗:《秋天》。他说:“我喜欢诗的排列形式。它多么像耕耘得整整齐齐的花圃、田园。”
      
    国语老师见他喜欢诗,借给他一本艾青的《寄广岛》。从此,他不仅读遍了艾青的所有诗集,而且能找到的“五四”前后的新诗集也几乎都读了。
      
    瞿光辉先生开始了诗歌创作。他把写的诗,一笔一划认真地抄在本子上,画上封面,装帧得像真的书那样,一本一本“出版”。这些“书”至今还完好地保存在他的书房里。
      
    他曾赠给我一本《象征集》,这是1991年他从旧作中选出的诗集。铅字排版,油印,封面也是他自己设计的——鸽子、树枝、女人组成的《和平的笑容》,这是毕加索的一幅名作。
      
    “天碧清,月明。天边一颗明星。芦草声真凄清,你听,在海滨。”这首《海滨小夜曲》,是书中收录的最早一篇诗作。我很喜欢这样的意境。不难感受到其中静静流淌着五四时期的新诗血统。
      
    “船下到了海湾/心就忘不了那遥远的苏格兰/看哪,那里有我生命的数/那里也有颗心在燃烧不住/船升起了白帆/心就飞向了那辽远的苏格兰/听哪,那里有一位女郎/对连绵的青山唱着他的忧伤/船折断了桅杆/暴风雨吹打着迢远的苏格兰/瞧哪,心对心永远向往/即使船沉下了海洋”“多么好的一首情象诗。”为诗集作序的骆寒超教授如此评价这首《象征》。
      
    没有奔放的语句,没有华丽的篇章,正如现实生活中的诗人,平和、含蓄,甚至有点腼腆和害羞。“九叶”诗人唐湜认为:“光辉基本还是个自然主义者,爱自自然然写诗,并不爱别别扭扭地学现代派……正像人们应该甘于清贫的生活,人们也应该热爱山泉样自然流出来的诗,光辉的诗就是这样翠色的山泉。”
      
    瞿光辉先生对印度大诗人泰戈尔情有独钟。爱屋及乌,也喜欢上了那个古老的国度,并因此和翻译泰戈尔诗以及研究印度文学的冰心、金克木、魏风江、罗大冈等大家有了很深的交往。
      
    他在读中学的时候,就喜欢吟唱泰戈尔的诗。读大学的时候,在图书馆发现一本泰戈尔的英文诗集,如获至宝。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他尝试用五言体翻译泰戈尔的诗——“大地昨垂泪,多情何所归?蓓蕾含露笑,莹莹花心内!”这是瞿光辉先生翻译的第一首泰戈尔诗,后来收录在他翻译的泰戈尔诗集《生命的花果》中。泰戈尔的唯一中国弟子魏风江为之作序,冰心题写了译文。
      
    瞿光辉先生在从古代中国诗歌中汲取养分的同时,也从外国诗歌中寻找灵感。2000年出版的《最初的微笑》一书,就收录有他多年来翻译的希腊、德国、西班牙、英国等12国的20多位诗人的名诗。他认为:“读外国诗如不亲自翻译成诗是很难深入到原诗内容的微妙处的,诗中含蓄的地方,作者的苦心孤诣,只有经过翻译成诗才能比较深入地体会出来。”
      
    为了更好地阅读原著,瞿光辉先生曾学过英语、法语、意大利语。他交往了四十多年的好朋友沈克成先生曾深情地回忆过一段他们共同学习外语的时光:上个世纪60年代中期,沈克成先生和瞿光辉先生自学英语,已达到相当高的程度,不用字典,外文书基本都能看得懂。那时候,沈克成先生开始翻译莎士比亚作品,瞿光辉先生则翻译诗歌。但“文化大革命”一来,他们就无书可读了。有一次,沈克成先生到上海的一家外语书店看书,突然看到一本英文书,描写越南抗法战争中一个年轻人一生的经历。这让饥渴已久的沈克成先生欣喜万分,当即买了下来,从上海回温州,一路上就看完了。他们都觉得那是本很好的书,决定把它翻译出来。厚厚的一本书,很快就翻译出来了。他们谋划着出版,还把它改编成歌剧。当然,最后的结局是无奈的。沈克成先生至今还保存这本书的译稿,署名“成辉”,“成”就是沈克成,“辉”就是瞿光辉。还有一本瞿光辉先生译于1968年的《阿尔巴尼亚现代小说选》手稿,至今也存放在沈克成先生的书架上。
      
    我常常感叹瞿光辉、沈克成先生那代人的艰辛经历,并深深敬佩他们那一代人为学术、为自由的奋斗精神。
      
    瞿光辉先生对诗歌研究也有相当的造诣,发表有《纪伯伦作品在中国》、《徐志摩的诗歌魅力》等论文。还有一篇《温州新诗史》,不仅勾勒了近半个世纪温州新诗发展的脉络,而且挖掘了刘廷芳三兄弟等在中国新诗史上鲜为人知但颇值一提的诗人。
      
    上世纪八十年代,瞿光辉先生创作了不少寓言及童话作品,出版有寓言集《狐狸的神药》,并翻译了《木偶奇遇记》、《伊索寓言》两种儿童读物。他的寓言被翻译成英文,美国一家出版社出版过的他的寓言集。《中国现代寓言选》、《中国当代寓言大系(1949~1988)》等四十多种选本都曾选录他的作品。
      
    “外国诗中经常出现的玫瑰、风信子、百合花都是我喜爱并且种植过的,现在又在我的笔下开放,使我记起美丽的诗歌女神在我年青时对我展露的最初的微笑。”——瞿光辉先生由衷地赞叹大自然的美妙——“文学作品中花鸟虫鱼出现最多的莫过于寓言和童话了,一边读伊索寓言,一边联想小时候观看蚂蚁搬运的情景真有无穷的乐趣。”
      
    瞿光辉先生是实实在在的爱书人。这从他的新著《美丽的旧书》中可见一斑。书中所写的民国时期出版的新文学作品,都是他的藏书,其中不乏善本。这些藏书以五六十年代从温州古旧书店购置的居多,保存得非常好,就连当时的购书发票也还夹在书中。
      
    当然,《美丽的旧书》离不开他的爱好。他提到的书、交往的人都是诗歌、寓言及童话方面的。但正由于瞿光辉先生长期对诗歌及寓言等文学形式的研究,使其书话作品言简意赅,娓娓道来之际总能点到要害,且不乏书趣。
      
    书话大家唐弢先生曾说:“书话的散文因素需要包括一点事实,一点掌故,一点观点,一点抒情的气息;它给人以知识,也给人以艺术的享受。”瞿光辉先生所作正是这样的书话。
      
    “真机真味要涵蓄,休点破。其妙无穷,不可言喻。”我想,这句明人吕坤《呻吟语》里的话,所透露的正是瞿光辉先生的作文和为人之道。


    (作者:方韶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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